邵家,饭厅
邵家众人一边吃一边等儿子邵明恩回来,还让人吩咐下去,让厨房的陈九做菜慢一些。
可厨房的陈九做菜再慢,把每道热菜的间隔再拉长,这一个多时辰也将手里的的菜烧制完了。
邵夫人不免嘀咕道:“明恩也不知到底去哪儿了?”
说完,她便拿着话锋对着周蕊玉道:“蕊玉,这大年三十的,明恩去哪里了?你这个做媳妇的竟然也不多问一嘴?”
周蕊玉恭顺地低垂着眼帘,不说话。
邵明秋搁下了筷子,忍不住道:“娘,大哥带了茂昌去办事,这大年三十的不回来吃团圆饭,也不派茂昌回来告诉我们一声……这事情哪能怪大嫂呢?!”
邵夫人闻言,不免瞪了小儿子明秋一眼。
明秋这孩子,胳膊肘净往外弯,帮着旁人也不帮着她这个亲娘。
可今日是大年三十,她也不好生小儿子明秋的气。
邵进年邵老爷开口说话了:“明恩定是有要事要办,所以才没回来。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一句,多吃菜吃饭。”
邵夫人听到老爷这么说了,这才悻悻地不说话了。
至于他们嘴里的邵明恩,此刻正与知府李大人,海师爷一起埋伏在吴江县孟余亭的屋子外头喝西北风呢。
原来啊,这下午海师爷找邵明恩去,便是因为有人发现了盛家人的行踪,所以才把邵明恩叫了过去。
邵明恩听了,顿时喜出望外:“怎么发现的?”
海师爷这才把事情原委仔仔细细地道来。
原来啊,这条线索是在胡老六的赌场发现的。
有个嘉兴人在吴江县经商,做些收苏州乡间便宜绸布,然后加工染色卖给小绸商赚点银钱的小本生意。此人在吴江县没有家眷,时不时地会上妓院。
孟余亭的帮中众人平日里不做买卖的时候,便是四下分散居住的。为了不引起地方上的注意,孟余亭乔做富商,在吴江县买下了地皮和屋子后,平时只留有三当家谢遵礼和谢家三嫂,李麟以及十数个帮中兄弟。
这十数个帮中兄弟在谢遵礼的安排下,平日里负责巡逻、护卫庄园和保护大当家孟余亭。
当然大当家孟余亭武艺高超,也用不着他们保护。他们的主要作用是护卫庄园。在大当家孟余亭带人将盛家人救出来后,便多了一项:保护盛家众人。八壹中文網
这十几个帮中兄弟都是未成亲的,平日里不免要去逛窑子上妓院。
这一来二去的,时日一久,有的人不免有了相好的。
这对自己相好的人,有时候啊,难免会说上几句心里话。
话说,这嘉兴府与苏州府吴江县交界,嘉兴城的盛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被抄家被通缉,吴江县的人自也是有所耳闻。
更何况盛家的人有在吴江县被捕,其后在押解途中“消失”一事被传出来后,传得也是沸沸扬扬。
这一日,这帮中兄弟来寻妓院的相好寻欢作乐。
两人吃喝欢乐的时候,妓女无意中提起了盛家之事,那帮中兄弟因好面子,一时便说露了嘴。
他不曾料到隔“床”有耳。
他的这个妓院相好,脚踏两条船,与那嘉兴商人也是相好。
那嘉兴商人今晚也来寻这妓女,这妓女见这帮中兄弟会拳脚,颇有些武艺,不敢惹恼了他,便软言软语地央求嘉兴商人在床下躲一躲。
那嘉兴商人得知对方有武艺,自知是惹不起,又见那妓女相好含着泪相求,便应了下来,爬到了床底下躲了起来。
那一晚,他听了一晚的壁角,也听到了那盛家众人被救,如今便在吴江县之事。
因同是嘉兴人,这嘉兴商人知道这盛家自发家起便乐善好施,素有仁义厚道的好名声,盛家人极得嘉兴人敬重,想着盛家的人如今轮流到如此田地,逃难到了吴江县,倒也没准备举报,去揭那通缉令得那赏钱。
毕竟若是得了那赏钱,日后必定被人看不起,要被人指指点点暗地里骂一辈子,也叫自己的子女后代在嘉兴城里抬不起头来做人。
过了不久,因着过年,他便回嘉兴城与家人团聚过年。
一来二去的,他被朋友带去了胡老六的赌坊。起先不过是消磨时光、小赌怡情,偶尔还赢一两两银子。
可这是胡老六惯用的勾人赌钱的手段。
这周蕊玉的大哥周绍祺便是这么被设圈套中招的。
因着被人刻意怂恿,每夜每夜地去了胡老六的赌坊。渐渐地开始越赌越大了起来。
没几日便将一年辛苦赚的银钱加上本金输了个精光不止,还欠了胡老六一屁股的债。
这一输光,胡老六便翻脸不认人了,唤人将他一顿毒打,又命他在年前一定要结清赌账,否则便砍了他的两只手还债。
这商人哪里能还得了这一大笔赌债。
这大年三十之日,胡老六便一早带了一帮人上门,威逼他还钱。后见他实在是一个铜板都搜刮不出来了,胡老六便命人剁了他的两只手。
胡老六的两个手下听了吩咐,便将那商人一把按在了桌上,另一个手下拔出了佩刀,眼见着便要砍下去了。
那商人见状,在吓晕过去之际,也不知怎么地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盛家众人一事,如今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求保住双手。他急忙大喊道:“胡老板……胡老板……别砍我的手,别砍我的手……我有钱还赌账……我有钱还赌账……”
胡老六听了他这话,不觉哼笑道:“你还有钱还赌债?!”
“有有有。我有钱……我有钱可以还赌债……”
他见胡老六不信,便道:“花老板……我真有钱……我真有钱……”
胡老六走到他身边,拉起了他,替他拍打了衣服,整理了衣襟,和和气气地微笑道:“你真有钱,你就拿出来……这还了钱啊,我立刻带兄弟们离开……”
那商人道:“我这就去弄钱……”
胡老六闻言,面色立时一沉,双眼圆瞪:“你当我胡老六吃素的啊,敢诓我?!你是不是活腻歪了,不想活了?!”
那商人颤声道:“胡老板,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啊……是这样的,我……我知道盛家人的下落……我这就去揭了通缉令的纸,去知府衙门领赏钱去……这赏钱还您的赌债是绰绰有余的……”
胡老六闻言,目光精光一闪:“你知道盛家人的下落?”
“是。”
“不是诓我?!”
“胡老板。我说得是千真万确的。您信我。再说了,我要是骗了您,我能有什么好处。我这就算是躲起来,在这嘉兴城也哪能躲得过你啊?!”
这话确实不假!
且见他的神色也不是说谎。
胡老六追问道:“盛家人如今藏身何处?”
那人不肯说。
胡老六道:“这样吧。你告诉我盛家人的下落,你欠我赌馆的钱便算是两清了。”
“胡老板说得可是真的?”
“只要你的消息是真的。我胡老六的话更真。可若你的消息是假的话,哼哼……”
那人得了胡老六这话,便把躲在妓院床下听来的消息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胡老六。
胡老六听了他讲诉的话,不想是伪造的,加上胡老六也听闻过盛家老夫人和大少奶奶在吴江县被官府捉拿住后,在押解回嘉兴途中“消失”之事。如今前因后果一对照,也算是解惑了:怪不得官府派去的衙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官船也不见了。原来盛家的老夫人和大少奶奶是被人救了。那些衙役是被人杀了之后沉了湖。如今搞不好都已经被鱼虾啃噬干净了。至于官船,显然也是被凿穿沉湖了。
胡老六开赌馆的赚不义之财的,本就需要靠山。他原先的靠山便是钱猛生和上一任知府大人的心腹。
可如今上一任知府离任了,钱猛生更是被通缉,不知所踪。
一时间,他失去了两个靠山。
最近这几个月,他本就挖空心思的想搭上知府李大人的线。
他见着邵明恩讨好海师爷,成功地搭上了知府李大人,成为了李大人的心腹,接掌了整个盛家,他看在眼里,馋在心里。
于是,他照葫芦画瓢,也想在海师爷身上下功夫。
可他照搬照抄邵明恩,又晚了邵明恩。
如今海师爷被邵明恩送的两个妓女用各种手段勾了魂,灌尽了迷汤,每夜每夜地去小院喝酒作乐,身子都两个妓女弄虚了,一时间自知无法消受另外的美人恩。
加上海师爷来嘉兴城一段时间了,听过胡老六的名字,知道他赚的是不义之财,名声极臭,海师爷瞧不上他,所以不肯受他的礼。
这些日子以来,胡老六使尽了办法也没能搭上海师爷的线,正暗自气馁不已。
做他这一行当的,若是没个强有力的靠山,迟早要被人黑吃黑,灭了的。
如今听了那商人说得知盛家人下落,胡老六真是喜出望外。
若是有了这一条线索,不止能搭上海师爷,搞不好连知府李大人也会对他胡老六另眼相待呢!
这可比银子有用多了,也管用多了!
胡老六一出了那商人的家,便去找海师爷禀报去了。
这海师爷本不想见胡老六,只说今日大年三十,家务繁忙,不见客。
胡老六不死心,给门房塞足了银子后,便“闯”进了海师爷的家里,亲自向海师爷禀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