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农家小院。
春暖花开,田间地头一片绿油油的青色。
沈如锦带着三婶为珍姑娘、谢三嫂、怀秀等人背着竹篓从桑叶地里回来。
盛夫人则带东青和怀秀在院子里玩耍。
东青见了娘沈如锦回来,便迈着小腿,跑了过去:“娘……娘……”
沈如锦放下了一竹篓的桑叶,一把抱住了东青。
怀敏看样学样,也一路唤着“娘”,飞扑到自己娘的怀里。
“娘,这是什么?”东青如今处于最是好奇的年龄,伸出小手抓住了一片桑叶。
“这是桑叶。”
“娘,这桑叶是做什么用的?”
“是给屋子里头的蚕宝宝吃的……这蚕宝宝吃了桑叶,便会长大……就跟东青还怀敏一样,多吃饭饭,便会越长越大……”沈如锦耐心地解释。
养蚕是有种种规矩的,沈如锦是不准东青进去的。但谢三嫂疼爱盛东青和盛怀秀这两个孩子,偷偷地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养蚕的门边,让他们趴在门上,透过门缝里头,看过蚕宝宝。
盛东青和盛怀敏当时看到了很多条白白的像虫子一样的东西,在桑叶上动来动去。谢三嫂告诉她们,这白色的虫子便是蚕宝宝。
所以,盛东青一听,便懂得了娘她们去采桑叶是给蚕宝宝吃的。
……
石劲海等人一直念叨牵挂着的盛家众人从吴江县孟余亭的小院逃出来后,便隐姓埋名地乡间躲了起来。
但这么多人,总不能坐吃山空,沈如锦便想着盛家众人几乎都是女眷,于是她便想着跟边上的农户学着养蚕。
盛东青听了,便央求沈如锦道:“娘,我也想养蚕宝宝,我也喂蚕宝宝吃桑叶……”
谢三嫂最是疼爱这两个孩子了。于是,便去了屋子,取拿了四条蚕宝宝出来,给两个孩子。东青和怀敏一人各得两条蚕宝宝,喜得眉开眼笑:“谢谢三娘。”
盛家众人平安在这里落脚后,有一日,沈如锦找谢三嫂说话。
“三嫂,我有事情想问问您和谢三哥的意思?”
谢三嫂道:“什么事?你尽管问。”
“是这样的。我跟婆婆还有怀新商量过了,想让东青认谢三哥和您做干爹干娘……不知您们的意思如何?”
原来啊,自打去年沈如锦等人被孟余亭救了后,住在孟余亭的院子,受了三当家谢遵礼和谢三嫂的许多照顾,本就是感激不尽。
有一回,三当家谢遵礼和谢三嫂来院子逗东青和怀敏玩,正巧孟余亭孟大哥过来,撞见了这一幕。后来,便与沈如锦说起,说三哥和三嫂成亲多年,一直膝下犹虚,说看了很多名医圣手,也是无用。
大年三十逃难这一夜,若不是孟余亭孟大哥和谢三当家等帮中兄弟的舍命相救,盛家众人如今怕是早沦落阶下囚,或者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沈如锦感激在心,只觉得无以为报,便想着让儿子东青认三当家谢遵礼和谢三嫂做干爹干娘。
谢三嫂一听便愣住了,心道:这如锦莫非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成?怎么知道她的心意的。
谢三嫂回了神,见沈如锦含笑着望着她,在等她答复,忙笑容满面地一把捉住了沈如锦的手,连连点头:“好好好。实在是太好了。我们年前啊,就跟你谢三哥商量过这件事情了。我们还怕你们不答应呢?!如锦……我跟你谢三哥真的是求之不得呢!”
“只是,如锦,我们还有一事?”
“三嫂,还有何事?”
“我想一并认怀敏做干女儿。如此一来啊,我和你三哥便是儿女双全的人了……”
沈如锦听后,便把这事情与为珍姑娘说了,为珍姑娘对三当家谢遵礼和谢三嫂也是感激不尽,加上他们两人对怀敏的好她都是看在眼里的,自然是一口应下。
虽然如此一来,这东青和怀敏的辈分有些错乱了,可人人都觉得是好事,竟也不多想这些虚的。
于是啊,大伙就挑了一个黄道吉日,炒了几个菜,当作摆酒席,请了三当家谢遵礼和谢三嫂上座,让东青和怀敏给三当家谢遵礼和谢三嫂磕头认亲。
此后,这三当家谢遵礼和谢三嫂那真真是把东青和怀敏当成了亲生的,比盛家人还要疼这两个孩子。
谢三嫂又从竹篓给了两个孩子各抓了一把桑叶,让他们喂蚕宝宝:“你们两个好好喂蚕宝宝,到时候看看谁的蚕宝宝结的茧子大?”
盛东青和怀敏兴奋极了,便把蚕宝宝各自放在了自己的小竹篮里,拿了碧青青的桑叶喂他们。
盛老夫人坐在竹椅子上,看着金童玉女似的两个娃,只觉得老怀欣慰。
她偶尔回想起大年三十那晚逃难,依然觉着惊心动魄,心头“砰砰直跳”。
盛老夫人抬头,见沈如锦日渐臃肿的腰部,便道:“如锦,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别累着了……”
沈如锦含笑道:“娘,我没事……我好着呢……”
怀秀笑道:“娘,大嫂看着这蚕一日比一日大起来,心里比什么都高兴……等这蚕结了茧子,能卖银钱了,大嫂就更好了……”
沈如锦笑吟吟地应道:“是啊。咱们怀秀说啥都对。”
而后,沈如锦问道:“娘,怀新呢?”
盛老夫人道:“方才,怀新教东青和怀敏背了三字经……我怕他教得久了,累着了自己,便把两个孩子带到院子里玩耍,就让他休息了……
屋子里,用白巾蒙面的盛怀新一直静静地站在自己屋子的窗前听着众人的欢声笑语……
嘉兴城,邵家
邵夫人拿着一张请帖来到了老爷邵进年的书房。
她喜气洋洋地把请帖递给了老爷邵进年:“老爷,您看。南浔瞿家给我们送请帖来了。瞿老夫人下个月八十大寿,瞿家广邀宾客给老夫人祝寿,邀请我们去呢。”
邵进年邵老爷捋须微笑:“这可是好消息啊。”
“可不是。”
邵老爷道:“那咱们就备份厚礼,到时候你带着明恩一起去一趟南浔。”
邵夫人笑吟吟地道:“老爷,看来瞿家是真的看中咱们家明恩了,这是真心诚意地想要跟咱们结亲家呢。”
邵老爷道:“看来确实如此。”
邵夫人低下了声音:“可是,老爷……这不休了周蕊玉,明恩怎么娶得了瞿家的小姐?”
邵老爷:“这事急不得。你是知道明恩的性子的。强逼是不成的。要来软的。再说了,咱们可是答应了他,给他一年之期的。这一年之内,只要周蕊玉没有身孕,咱们就可以把她休了。夫人呐,咱们明恩可是个有本事的,如今羽翼又渐丰……咱们不能硬来。搞不好便会弄巧成拙的……”
邵夫人自然知道老爷说得有道理。可是她如今看周蕊玉,总觉得有针扎在眼睛里似的,哪哪都觉得不舒服,哪哪都觉得不顺眼。
“你说他们周家,是不是也忒不要脸了?这周绍祺把家败成这样,他老娘还好意思登门,说让明芬回去……说她儿子周绍祺会改……我要不是怕落人口舌,根本连见也不想见她的面……周绍祺他娘还说想见明芬,我一口回拒了,说明芬身子不好,在养病,不见任何人……她前脚一走,我便让人把她带来的糕点都扔了……”
邵老爷沉吟道:“过两日,我便把明芬送去上海……周家那边,等明芬一离开嘉兴,我便找个人去说,就说明芬铁了心要跟周绍祺和离,这事情是没有半点商量余地……她周家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
这一晚,邵明恩回家,周蕊玉听见他回来的动静,缓缓地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双含泪的眸子。
邵明恩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轻声道:“蕊玉,爹决定的事情,我……实在是没办法……”
闻言,周蕊玉便颤颤地垂下了睫毛。
邵明恩只见那悬在睫毛上的一颗泪珠便缓缓地坠落了下来。
“蕊玉……”
……
第二日,周蕊玉便回了娘家。
香茗前来开门,见了是小姐周蕊玉,似松了一口气一般:“小姐,我正要去邵家找您呢……”
周蕊玉顿时一惊:“怎么了?”
香茗道:“夫人她身体不舒服……”
周蕊玉闻言,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进门,朝娘周夫人的屋子跑去。
如今娘周夫人的屋子窄小的很,搁了两张床,便拥挤得都不能转身了。
周蕊玉只见娘脸色灰白地躺在床上,她忙来到床边:“娘,您这是怎么了?”
周夫人见了是女儿周蕊玉,这泪便默默地滚落了下来,只一径地道:“蕊玉,我的儿啊……咱们周家完了……完了啊……”
周蕊玉拣了各种好话,好生安慰了娘周夫人许久,好不容易才将她哄睡了后,她方才轻轻地退出了屋子。
她把香茗拉到了灶间,问道:“香茗,昨儿我来的时候,邵家已经派人来说了和离之事,让大哥绍祺签字。娘虽然无可奈何,可是对于此事她早就有心里准备的。可为何过了一晚,娘看着反而更伤心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香茗欲言又止地道:“是因为绍祺大少爷……”
周蕊玉追问:“我大哥怎么了?”
原来半夜啊,昨儿周绍祺大烟烟瘾发作了,全身如蚂蚁啃噬一般的难受,他熬不住,手里头又没钱,便与周夫人闹着要买大烟。
周夫人本就伤心欲绝,见了儿子烟瘾发作,竟来抢她抽屉里的碎银,将她一把推到在地,拿着银子便扬长而去。
周夫人倒在地上,抬头看着床榻上人事不知的老爷周祖铭,又环顾自己这个破破旧旧地小屋子,顿时心如死灰了起来。
真正是哀莫大于心死。
周夫人便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