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之日,一点端倪都没有。
这一日,周蕊玉回了周家探望父母。
她与母亲周夫人说了许久的话,纾解她的心情。而后,香茗熬好了药,端了进来,周蕊玉便端起碗,把药吹温了些,一勺一勺地喂给娘周夫人喝。
周夫人被女儿蕊玉宽慰了许久,心情稍好了些,想起了姑爷邵明恩,便问道:“蕊玉,好些日子没见明恩姑爷了?他可是在忙绸缎庄的事情?”
周蕊玉便如实回道:“前些日子,明恩他北上了,去京城了。”
周夫人惊讶道:“明恩去京城做生意了吗?”
周蕊玉道:“明恩说去京城见一个贵人。说想通过他做笔大生意。”
邵明恩走之前,对周蕊玉说,那贵人可是位高权重。还说了,想把大内采买丝绸的生意通过他从别人手里抢过来。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事。所以周蕊玉便没有跟周夫人细说。
闻言,周夫人喜道:“咱们明恩姑爷到底是心气高,本事大,这生意啊,如今都做到北京城去了。”
姑爷明恩厉害,周家虽然如今这样子,不能跟着水涨船高一些,至少也是能多得些照拂的。但只要姑爷好,周家日后再起总是多谢助力。所以周夫人喜形于色,心情也好了许多。
妇人足不出户,只管打理好家里琐事,素来都是不管丈夫外头经商等事情的。周蕊玉亦是如此。再说如今邵家依然是婆婆邵夫人掌家,她什么也不管。周蕊玉之所以会知道这些,都是因为邵明恩喜欢与她说话。特别是入睡前,他总是喜欢与她说一些有的没的。周蕊玉也不能不听。
侍候娘周夫人入睡后,周蕊玉站床前又待了许久。
她的视线移到了娘周夫人的松散的发髻处,见娘的头发俱已灰白了,不禁眼睛一酸疼,泪便夺眶而出了。
娘周夫人素来养尊处优,头发一直乌黑。可如今短短时日,娘一下子便老了下来。
周蕊玉又看了另一床躺着的人事不知的爹周祖铭。
周蕊玉一时心疼如绞,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下来,她怕吵醒娘,便捂着脸跑出了爹娘的卧室。
一出来,便看到大哥从杭州城带来的女子——明娘,从屋里头端着一铜盆的洗脸水出来。如今她的腹部已隆起,一举一动笨重臃肿。
明娘看到周蕊玉,唤了一声:“姑娘来了啊。”
周蕊玉忙擦了擦眼泪,回了她一声。
周蕊玉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泪痕,便来到了灶间。
见了香茗,周蕊玉便肆无忌惮地落了一阵泪。
香茗与周蕊玉一起经历了周家的各种变故,自然是懂得小姐周蕊玉的苦,也懂得她的心疼。她便安慰周蕊玉道:“小姐,您别担心,夫人的病这几日已经好一些了。”
就算娘周夫人的病好起来,又能如何呢?!大哥周绍祺如今烟瘾已深,每日什么事情都不做,只顾着让明娘侍候着吞云吐雾。每日单单买大烟的费用便是不少。娘周夫人的病就算好了,恐怕还是会被大哥周绍祺气病的。
周蕊玉默默地落泪了片刻,见日头渐渐西斜,自己不好再久待,应该回邵家了,便擦干了眼泪,问香茗道:“上回来给你的碎银都用光了吗?”
香茗摸出了香囊,给周蕊玉看里头仅剩的一点银钱,道:“估计还能用两日。”
周蕊玉便把自己香囊里准备好的银子全倒了出来,塞到了香茗的手里:“你拿着,过几日,我再来。”
香茗接过,看着掌心里的碎银,道:“小姐,绍祺大少爷不做事,不担起周家的担子,你这样贴自己的体已……总有一日,要贴光的……”
周蕊玉仰首瞧着云淡风轻的天空,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香茗,如今……只能过一日算一日了。哪里还能指望我大哥呢?!”
是啊。如今周家也只能过一日算一日了。香茗想起从前周家雕梁画栋,高朋满座的情形,不觉大为心酸。
主仆两人静静相对了良久。
……
这一日下午,香茗如往日一般把小姐周蕊玉送到了门口。
小姐周蕊玉临走前,还回头跟她说:“香茗,快进去吧。过三五日我再来。”
“哎。小姐,您慢走。”
香茗站在门口,一直看着小姐周蕊玉拐了个弯,消失在了街角。
……
可没曾想到,不过两日,小姐周蕊玉回来了,可是装扮和神情完全不对。
香茗打开门,见了小姐周蕊玉肩上背了个包裹,面白如纸地扶着墙站在大门口。可就算是扶靠着墙站着,也给人摇摇欲坠,随时会倒下的感觉。
香茗大感不对,忙上前搀扶着她:“小姐,你怎么了?面色怎么这么白?”
“香茗……我娘呢?”
“夫人睡着呢。”
“去你的……屋子……”
香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进了自己的小屋。这屋子靠近大门口,走数步路便到了。
周蕊玉一踏进屋,整个人便软软地倒下了。
香茗又惊又急:“小姐,小姐……”
香茗将小姐周蕊玉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又用手去掐她的人中。
大约是因为吃痛,周蕊玉幽幽地醒了过来。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我……”
“小姐……”
香茗自是又急又担心。
可是周蕊玉却一直怔怔地,神游天外,恍若无知无觉一般。
“小姐,您到底是怎么了?”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去把朱大夫请过来给你把个脉?”
……
周蕊玉一直一直不说话,如痴傻了一般。
香茗见状,急得团团转。
“我这就去请朱大夫。”
于是,香茗转身便走。谁知,她才刚转身,便有一只手臂伸了过来,软软地握住了她的手:“香茗……别去……别去……”
只说了这寥寥数个字,周蕊玉的泪便簌簌滚落了下来。
香茗就算再单纯,也知道小姐周蕊玉定是遇上了什么事儿。她叠声答应了下来:“好。小姐。我不去请大夫。您好好睡一下,休息一下。”
周蕊玉闻言,缓缓地闭上了落泪的眼睛。可就算是闭着眼睛,眼角的泪水却依然不断滚下。
小姐周蕊玉定是在邵家受委屈了。
于是,待小姐周蕊玉侧着身子睡去后,香茗便出了周家,一路小跑去了邵家。
还未到邵家大门,有个出来办事的邵家仆妇见了她,惊讶不已,拉着她到一旁说话:“香茗,你怎么来了?”
香茗见她面色怪异,便道:“陈家嫂子,怎么了?我怎么不能来了?”
那陈家嫂子见香茗一副“什么都不知”的表情,便压低了声音道:“大少奶奶可是回娘家了?你见着大少奶奶了没有?”
香茗点了点头:“陈家嫂子,我家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陈家嫂子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还是说了出来:“香茗,具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听说昨儿半夜到今儿一上午,家里头都乱哄哄的。而后,便有人传出了话来,说老爷和夫人把大少奶奶休了……”
“什么?”香茗闻言,整个人惊呆了。
香茗呆成了泥塑菩萨,良久才回过神来,她颤声追问道:“陈家嫂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陈家嫂子压低了声音道:“香茗,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底下的人也是不知。我们都只是知道大少奶奶被休了。老爷和老夫人让她立时离开邵家。”
“我……我去邵家再问问……”
“香茗,明恩大少爷去了京城做生意,茂昌也跟着一同去了……如今家里头是老爷和夫人作主,你进不去邵家大门的……”
香茗:“我去问戴大娘?她是夫人的心腹,肯定知道详情……”
那陈家嫂子摇头,饱含深意道:“香茗,你知戴大娘是夫人的心腹,你问她能问出个什么来?!”
但其他便不能再多说了,那陈家嫂子只道:“香茗,你快回去吧。回去好好照顾大少奶奶。”
那陈家嫂子见香茗失魂落魄的无措样子,便点她道:“香茗,你把大少奶奶照顾好了。一切等明恩大少爷从京城回来再说。这事情说不定等明恩大少爷回来还有转机。知道吗?!”
香茗点了点头,捉着陈家嫂子的手,感激万分:“陈家嫂子,谢谢你。”
“快回去吧。好好照顾大少奶奶。”
“哎。”
香茗回了家,蹑手蹑足地推开门,只见小姐周蕊玉侧身躺在床上,也不知是不是真睡着了?
她又是急又是心疼又是担忧,也不敢打扰,便又退了出来,去了灶房。她一边烧火做饭,一边又给小姐周蕊玉熬了一小锅粥。
等粥熬得差不多,香茗又进了屋子去看小姐周蕊玉的情况,只见她一直保持着侧身的姿势,一整个下午似乎根本没有动过。
香茗不觉害怕了起来,走近了床榻,道:“小姐,我熬了一点粥……这就去给您端来……您多少用一点……”
“香茗……我吃不下……”
“小姐,您多少用一点……”
“香茗,我……真吃不下……你去忙你的……不用来管我……我躺一下便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