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载沁来上海是为跟德国人弗兰克、安德里亚斯来采购他所建陆军学堂所需的三千杆步枪。
今日是要来商谈价格，并将协议签下来的。
弗兰克自然是不肯让价：“卡尔，我们德国制造的步枪，无论原料和工艺，都是第一流的。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已经给你最优惠的价格了。而且你的购买数目并不多，我们实在不能再让了……”
“弗兰克，这批步枪是我用于陆军武备学堂练新兵的……等他们学习结束，这些新兵以后便会整编为部队，这些步枪就会发给他们用……这就是说，每一年的新兵进来后，我都会跟你们购买一批新枪……这一批三千步杆是不多。可下半年我的陆军武备学堂便又需要三千杠枪……明年又需要三千杆……长此以往的话……”说到这里，载沁顿了顿，方又道，“弗兰克，安德里亚斯，做生意要把眼光放远了……”
“再说了，若是我这边练兵成功，到时候朝廷得知我是跟你们德国人采购的军火……加上我爹端亲王……弗兰克，你说日后会怎么样？”
弗兰克闻言后，与安德里亚斯对视了一眼，沉吟了半晌，道：“卡尔，我们必须要跟德国那边商议一下，再给你一个最终答复。”
载沁讨价还价的事情急不得，便道：“好。我等你们的消息。不过你们须得尽快。我陆军武备学堂那边事情很忙，不能在上海久留。”
“好。卡尔。我们会尽快给你答复。”
载沁便告辞了。
几日后，弗兰克等人又约了载沁商谈。
弗兰克道：“卡尔，我们商议过了，你若是同意你陆军武备学校所需的大炮也从我们德国采购的话，我们可以给你算一个最低的总价……”
载沁：“哦。你们可以给我的最低总价？”
弗兰克报给了载沁一个金额数字：“卡尔，这已经是我们的底价了。再不能更低了。”
载沁顿了顿，方才点头道：“好。成交。”
弗兰克与安德里亚斯闻言，舒了一口气，露出了微笑，吩咐仆人送上了红酒，与载沁碰杯道：“卡尔，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这时，弗兰克的妻子米娅推开门进来，笑吟吟地道：“弗兰克，我听仆人说你吩咐送上了红酒庆祝，所以知道你们合作成功了。卡尔，你难得来一次上海，为了庆祝这次你和弗兰克，安德里亚斯成功合作，我想后日为你举办一个舞会，邀请一些朋友来庆祝。顺便也介绍一些朋友给卡尔认识认识。”
弗兰克含笑着对载沁（卡尔）道：“卡尔，你知道的她最爱筹办舞会了，请你务必赏光……”
载沁（卡尔）朝米娅绅士地伸出手，欠身握住了她的手，亲吻了一下：“谢谢米娅。我实在是荣幸之至。”
米娅笑容满面：“那我这就去发请帖和准备舞会事宜。”
……
上海，程重熙家的西式别墅
这日傍晚时分，程重熙一回到家，便有女仆迎上来，接过他的帽子和皮包，道：“大少爷，老爷有事让你去一趟书房。”
程重熙便来到了书房外，敲了敲门：“爹，您找儿子？”
程父把桌上的请帖推给了他：“德国人弗兰克那边刚给我们家送了一张请帖来，说是邀请我们程家人出席明天的一个德国舞会。你爹我一把老骨头了，就不去了。你弟弟又去东北采购礼和洋行所需的羊毛和药材了……这舞会就你去参加吧……你记着多跟他们这些洋人套套近乎……日后说不定哪一天便能用得着了……”
“是。爹。”
程家是靠程父在德国礼和洋行当买办发家的，到了如今程家两个儿子分别在英国怡和和德国礼和当买办，早已是富甲一方，是上海的隐形巨商了。
程父当年不过是个船员，在德国的船上是最低等的人员。
有一回，他撞见了船上有人因风浪颠簸从掉下了船，他便立刻在船边取下了一个救生圈套在身上，不顾风高浪急跳下了海救人。
他福大命大，成功地将人救起。
那被救起的德国人是德国那边派来上海礼和洋行做经理的。他虽然是个洋人，但亦懂得知恩图报。他感谢程父的救命之恩，加上考虑到到了清国后人生地不熟，言语又不通，便跟船长商议后，将程父带在了身边。
程父自此便成为了这德国经理的心腹，从随从一路升到了洋行的买办，成为了礼和洋行的第一个华人买办。程家由此而发家。
程父膝下有两子，大儿子便是和盛怀新同学的程重熙。程父眼光长远，考虑到英国人在大清比德国更胜一筹，所以他让儿子读圣约翰大学，学习英文，一毕业便推荐他去了英国的怡和洋行。而他在德国礼和洋行的买办一职则准备让小儿子继承，来一个子承父业。
程家的两个儿子从小跟着父亲进出德国礼和洋行经理的家里，所以德国语亦十分精通。
所以，程重熙去参加舞会是毫无语言障碍的。
程重熙见请帖上写了携伴参加。他思来想去的，一时不知道要带哪个女伴。
正踌躇间，他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盛怀秀（吴芷漪）。
盛怀新写信请程重熙帮忙安排妹子盛怀秀（吴芷漪）读书一事的时候，与前面一样，也没有言明是自己的妹子。
可程重熙与盛怀新同学三年，他一见盛怀秀（吴芷漪）便从两人有几分相似的长相里头一眼认出了，这个叫吴芷漪（盛怀秀）的女子便是盛怀新的妹妹。
可是他知道盛怀新不便说破的原因，便也不点破。
这盛怀新的妹妹便是他程重熙的妹妹，他须得多多照顾。
如今上海滩上等家庭的女孩子都以学西式礼仪，出入上等舞会为时髦。一来可以认识接触到同样家世好背景好的男生。二是为了培养女孩子家优雅雍容，处变不惊的气度。
程重熙便想着带吴芷漪（盛怀秀）出来见识见识。
虽然盛家如今被通缉，可在这上海滩，在德国人的租界，德国人的舞会里头谁人会认识吴芷漪（盛怀秀）。再说了，就算认了出来，这人有相似物有相通，凭程家的实力，难道会保不住吴芷漪（盛怀秀）一个人吗？！
第二日下午，程重熙便亲自开了小汽车来到了学校接吴芷漪（盛怀秀）去舞会。
盛怀秀（吴芷漪）正在图书馆看书，听得人找便抱了书本去了门口。
一听程重熙说带她去舞会，盛怀秀（吴芷漪）呆了呆。
若是在进学校以前，她还真不知什么是舞会。可因中西女塾不仅有舞会，学校还有琴课，有家政课，还有骑自行车，游泳，骑马，打网球等各种活动……进来后，盛怀秀（吴芷漪）真正是学到了很多的东西，长了许许多多的见识。
比如单单英文一项，她便从一个字母不认识到如今已经跟得上学校课业的进度了。
“芷漪，我缺个女伴，想着今日正好是礼拜六，你有空，所以便想邀请你陪我一起出席。”
程大哥几次三番地帮助他们盛家，帮助她。盛怀秀（吴芷漪）无法拒绝，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为难道：“可是，我只有校服和平时穿的衣物……”
程重熙闻言，便微微一笑道：“这个太简单不过了。来，芷漪你上车，我带你去洋行……”
……
夜幕降临的时分，程重熙的车子停在了弗兰克洋房的花园里。
他下了车后，便拉开了盛怀秀（吴芷漪）这边的车门。
在路上，程重熙便对盛怀秀（吴芷漪）说过了：“芷漪，等下进去大伙都会叫洋文名字，既然你的名字叫eileen，那我进去后便会称呼你做eileen。我的洋文名字叫charles，你便称呼我做charles就好。”
盛怀秀（吴芷漪）：“好。”
“程大哥知道你第一次出席舞会。不过你反正什么都不要怕。有程大哥在。你今晚就当来见识见识洋人的舞会就好。”
“好。谢谢程大哥。”
所以，此时程重熙拉开了车门，绅士地伸出手，扶着盛怀秀（吴芷漪）下了车：“eileen，请。”
盛怀秀（吴芷漪）用英文道谢下车。
而后，盛怀秀（吴芷漪）挽着程重熙的手肘，踩着柔软的小羊皮鞋，迈上了台阶。
……
程重熙带着盛怀秀（吴芷漪）来到大厅，与主人弗兰克和米娅握手，并将盛怀秀（吴芷漪）介绍给了他们。
弗兰克绅士地在盛怀秀（吴芷漪）的手背亲吻了一下：“欢迎你，eileen。”
弗兰克和安德里亚斯等人到上海不久，虽然他们是洋人，可自知在上海发展下去，将来肯定有不少地方要依仗程家，所以对程重熙也十分客气热络。
寒暄了数句，程重熙带着盛怀秀（吴芷漪）去认识别的朋友了。
大厅里的人多数是讲德国话的，偶有几个讲英文，所以盛怀秀（吴芷漪）极少开口，只是面带微笑，不断颔首致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大厅里头的众人的说话声纷纷低了下来，很多人都望向了大厅的入口。
程重熙和盛怀秀（吴芷漪）也随着大伙，转过了头。
只见，大厅处站了数人。
在前头的一个穿了今晚所有男士都穿着的三件式的西服，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番旁人没有的尊贵不凡的气派。
主人弗兰克夫妇等人热情洋溢地迎了上去寒暄。
程重熙便知这个人是今日宴请的主角。
不过，他并不认识此人。
然，站在他身边的盛怀秀（吴芷漪）却是一眼认出来了：这人竟然便是上个礼拜在大街上差点撞上孩子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