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仪走到卡尔（载沁）的桌前，道：“你为什么给我们结账？”
载沁但笑不语。
朱正仪：“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才不要你给我结账呢？多少钱？我还你。”
载沁：“不用了。”
载沁起身便走。
朱正仪唤他：“你等一下。”
载沁正经过盛怀秀（吴芷漪）的这一桌，闻言脚步稍顿了顿：“什么事？”
他这一停顿，手臂离坐在椅子上盛怀秀（吴芷漪）不过数寸距离而已。盛怀秀（吴芷漪）便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只觉得那种幽微怪异的感觉瞬间便又涌了上来。
盛怀秀（吴芷漪）竭尽全力地不去看他。
朱正仪：“我把钱还你。我朱正仪可从来不欠人人情。”
载沁只做没听见，径直出了餐厅。
张得胜等人忙从别的桌子上站起来，他经过盛怀秀（吴芷漪）的时候，恭敬地唤了一声：“eileen小姐。”
朱正仪听到载沁的随从一反当日大街上的嚣张态度，跟跟盛怀秀（吴芷漪）打招呼，很是愕然地问道：“芷漪，你认识这个人吗？”
盛怀秀（吴芷漪）：“我后来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朱正仪道：“他叫什么名字？家里是做什么的？为什么随从敢这么嚣张？”
盛怀秀（吴芷漪）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旁人都称呼他卡尔先生。”
朱正仪取出了几张法币，硬塞到了盛怀秀（吴芷漪）手里：“既然你认识他，就帮我把钱还他……我朱正仪可从来不吃白食……”
盛怀秀（吴芷漪）连忙摇头：“正仪，我不认识他……”
但她怎么解释也没用。朱正仪道：“芷漪，反正你想办法还他。我朱正仪才不要他这种人请客呢。我又不是没钱，吃不起。”
朱正仪最是爱打不平，看不惯仗势欺人，欺凌弱小的人。偏偏那日张得胜每一条都犯到了她的忌讳，所以连带着朱正仪也对载沁厌恶不已。
这时，朱正仪看到了自家的车子来接她了。
因前头盛怀秀（吴芷漪）说了要去书局买书，走回去便好，所以她便对另外两个同学道：“我们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她又对盛怀秀（吴芷漪）道：“芷漪，这个还钱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们走了。”
“正仪，我真的不认识他……”
“钱你收着，万一碰到就帮我还钱……”
……
盛怀秀（吴芷漪）瞧着自己手里的法币，一时不知怎么办？
两人再遇到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他方才连眼神都没扫她一下……只做不认识她的样子……
盛怀秀（吴芷漪）又在椅子上坐了片刻，而后起身出了番菜厅。
这家番菜厅离学校本就不远，中间有家中华书局，她本就想好了要去买书的。所以，她也不叫人力车，便慢慢走过去。
可才走了不过短短一段路，忽然有两辆小汽车停了下来。
张得胜推开车门下车，而后对盛怀秀（吴芷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eileen小姐，请上车。我家主人说送你一程。”
盛怀秀（吴芷漪）愕然转头，便看到了正侧着头望着她的卡尔（载沁）。
四目相对。
一时间，盛怀秀（吴芷漪）只觉得四周万籁俱寂。
张得胜：“eileen小姐，请。”
盛怀秀（吴芷漪）回了神，发现卡尔（载沁）依然用那种摄人的目光望着她，她只觉得瞬间面热了起来。
盛怀秀（吴芷漪）想拒绝，可想起了朱正仪给她的法币。
盛怀秀（吴芷漪）想了想，便上了车。
汽车夫见了盛怀秀（吴芷漪）坐稳后，便将车子发动，行驶了起来。
盛怀秀（吴芷漪）对卡尔（载沁）道：“我同学让我把钱还给你。”
载沁视若无睹，只做没看见。
盛怀秀（吴芷漪）想着把钱搁在车子里便算是完成完成朱正仪交代的事情。于是，她将七放在自己和卡尔（载沁）的座位中间，之后便对汽车夫道：“麻烦您在前面的路口停车。”
载沁却道：“去悦音园大戏院。”
这句话一出口，不止盛怀秀（吴芷漪）怔了怔。
连坐在汽车夫边上的张得胜也是一愣：贝勒爷下午不是与弗兰克先生约好了吗？！
他以为是载沁贝勒爷忘记了，便出声道：“主子，弗兰克先生……”
载沁依旧是那句话：“去悦音园大戏院。”
盛怀秀（吴芷漪）还没反应过来，车子一路行驶过了路口，汽车夫并没有停下车。
“卡尔先生……”
车子转眼便到了悦音园大戏院。
汽车夫停下车后，张得胜示意他跟着自己下车，把车子留给了载沁贝勒爷和eileen小姐。
“eileen小姐，也不知您可否赏脸和我一起听一出戏？”
“卡尔先生，我还有事……”
载沁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瞧着她。
盛怀秀（吴芷漪）不敢与他灼灼逼人的目光对视，便垂下了眼帘。可是，载沁一直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瞧，仿佛盯着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盛怀秀（吴芷漪）被他充满占有欲的目光看得又害怕又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整个人又冷又热。
盛怀秀（吴芷漪）从未有过这种古怪的感受。
她只觉得想逃开，离卡尔（载沁）越远越好。
盛怀秀（吴芷漪）伸手想推车门。
载沁方才缓缓地开口：“eileen小姐，你是不是很怕我？”
盛怀秀（吴芷漪）一惊，不知他为什么能看出自己的想法。她矢口否认道：“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怕你。”
“eileen小姐，既然你没有怕我的话，为什么不敢和我一起听一场戏呢？”
“我……”
……
“主子，有什么事情便唤我们。”张得胜说完，便掩上了包厢门出去了。
台上鸣锣开场。
这一日挂牌的戏是麒麟生的《鸿门宴》。
两人所在的包厢位子极好，阳台开阔，正对着戏台的正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出场的项羽身穿绣金蟒袍，丰神俊逸，可以清楚地听到喉清韵雅，字字铿锵……
盛怀秀（吴芷漪）在女校念书时便读到过《鸿门宴》这篇文，但第一次听这出戏，可一听便入了戏，津津有味地欣赏了起来……
盛怀秀（吴芷漪）投入进了戏里头，便没有留意卡尔载沁凝视着她的目光。
方才在番菜馆，倒真的是巧遇。
载沁昨儿夜里才到的上海，今日来到番菜馆用餐。
用餐中途，他切着牛排，无意中抬头，看到了门口的小汽车下来了四个女学生。
他一眼便瞧见了盛怀秀（吴芷漪）。
载沁不觉一呆。
回了神，他又不免觉着有几分惊喜了起来：怎么会这般巧？！仿佛约好了似的，这才来上海便又遇见了她。
他看着盛怀秀（吴芷漪）笑盈盈地与三个女同学进来，而后便背对着他入了座。她根本没有看到角落里的他。
之后，他便看到她们这一桌言笑晏晏地用餐。
他便缓下了吃牛排的速度，吃完后，又重新叫了一杯热咖啡。
他一边喝咖啡，一边暗中瞧着盛怀秀（吴芷漪）的一举一动。
载沁其实也觉得奇怪地紧：自己这都吃完了，应该要离开了。下午与弗兰克约了见面的。
可是，他并不想离开。
他想见盛怀秀（吴芷漪）。哪怕仅仅是这般隔了两个桌子，远远瞧着也好。
他想知道盛怀秀（吴芷漪）看到他是何反应？！
……
于是，他便招来了侍应生帮她们这一桌结了账。
她们发现后，盛怀秀（吴芷漪）看到他，明显的震惊，而后她便敛下了眼帘，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了。
她为什么不再看他了？！
载沁不懂。
载沁素来是女人讨好他，侍奉他，除了徐瓷碧外，他没有任何的感情经历和经验。
所以，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对盛怀秀（吴芷漪）的这种感觉是什么？
但载沁能感觉，盛怀秀（吴芷漪）和徐瓷碧于他而言，是不同的。
对于徐瓷碧，他是喜欢，可是他从没有对盛怀秀（吴芷漪）的那种悸动和冲动。
在杭州的时候，他因为公务繁忙，加上操练新兵，他根本无暇他顾。偶尔想起，便抛之脑后了。因为太忙，那种感觉是不怎么强烈的。至少在载沁的可控范围内。
所以，他仅仅以为是因为盛怀秀（吴芷漪）容色娇美，而他不近女色久了而已。
可如今见了活生生的人，见了盛怀秀（吴芷漪）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那种感觉便瞬间放大了无数倍。
比如，方才他经过盛怀秀（吴芷漪）椅子，离她不过数寸距离的时候，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热。
他有种想待在她身边，不想走开的冲动。
载沁觉得自己疯魔了。
后来，他出了番菜馆，坐上小汽车准备离去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地，脑中便闪过了一个念头：若是这么一走，他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盛怀秀（吴芷漪）吗？！
答案是不能的。
倘若不能，那该如何。
那个瞬间，他便决定了：他要得到盛怀秀（吴芷漪）。
他载沁想要得到了的东西，除了一个徐瓷碧外，从来没有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