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穗儿一走,载沁便从小间里头出来。
载沁看了沈如锦做的凉拌面,赞道:“你大嫂手艺真不错。”
屋内搁毛巾的架子边有一桶梳洗用的凉井水。载沁便盛了一勺,倒在架子上的铜脸盆里头,端过来让怀秀洗了手,而后自己也洗了洗,擦干了。
而后,他端起碗喂怀秀吃面。
盛怀秀轻声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载沁道:“我欢喜喂你。”
盛怀秀闻言,不觉甜甜地莞尔一笑,就着他筷子递过来的面条,吃了一口。这一入口,只觉得酸爽可口,一下子来了食欲。
盛怀秀一口又一口,不觉便吃了大半碗。
“我饱了。”
载沁便自己用了。他尝了一口,顿时赞道:“这鸡丝凉面可真是爽口美味。”
盛怀秀闻言,只是微笑。
用好了面,不觉已经是深夜了,载沁便又端了水,让盛怀秀梳洗了一番。
等一切都好了,载沁也没有半点想离开的意思。
盛怀秀便道:“都二更一刻了……”
载沁故意道:“eileen,你想赶我走是不是?”
盛怀秀确实是这个意思,毕竟她怕被家人撞见那就羞死人了,但照实说又怕伤了载沁的心,便违心地道:“没有……”
载沁打蛇随棍上,马上道:“没有就好。没有那我今晚就留下来了……”
盛怀秀被他的话惊到了,立时脱口而出:“我不是这个意思……”
载沁轻轻道:“eileen,你就让我留下来嘛。这样子好不好,我答应你天亮前一定离开……”
盛怀秀红着脸:“不成。你不能住在这里……”
载沁:“那我退一步,我五更回去。”
“不行。”
“那我再退一步,最后一步,已经退得不能再退了:我四更回去。”
“不成。”
“eileen,你这也不肯答应,那也不肯答应……那我不回去了。明天早上一起去见大嫂好了。反正你大哥大嫂都同意咱们的婚事了……”
若是被大嫂沈如锦知道载沁夜宿在盛家,住在她屋子里,那她不如一头晕过去的好。
盛怀秀不说话,生气地一把推开他转身。
载沁便知道盛怀秀这是默许了。
可怀秀在气头上,他便识相地不去撞枪口了,便好整以暇地打量怀秀的房间。
他看到了怀秀的几本书,旁的也就没什么了。
因着盛家被查抄,除了不值钱的书本,旁的都不见了。如今也就剩了几本书。这几日怀秀将它们弄干净,又搁在了院子里晒了晒,才收拾了齐整。
载沁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之后,便走到盛怀秀身边,轻轻地抽走了她手里的蒲扇给她扇凉风。
他一边扇一边道:“你看,有个免费的仆人不是?也不用自己动手,清风徐徐自来……”
见盛怀秀不说话,载沁便又道:“你都在家里住了三晚了……把我一个人扔在别院里头……你也不想想我多孤单寂寞……”
盛怀秀听了不觉又好气好笑:这么多随身的侍从,哪来的孤单寂寞一说?!
“自打上回你医院不见后,到了如今,咱们才见了多久……过几日我便要去杭州,怎么也要半个月见不着面,若是有事耽搁的话,一个月都有可能……eileen,你就不想我吗?!”
”反正你是不想我的。老是说不见不见了,让我急得上蹿下跳,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地乱找……我担心你出意外,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
盛怀秀听了载沁这样温柔款款又酸楚的话,自然是不能再硬起心肠不理睬他的了。
她默默地伸出手去握他的手。
这一来,载沁又高兴了,便扶着她躺下。
“这几日呕吐好些了吗?”
“早上总是很厉害……”
载沁一听,便伸手去抚她的腹部,对着腹部道:“小子,你可不能这样折腾你额娘。差不多得了。要是你再这样一直折腾,等你出来,你阿玛我天天揍你的屁股……”
盛怀秀听得,不知不觉微笑:“哪里有你这样子的爹的?”
“他不乖我就揍。我跟你说,我以前在德国留学,发现这洋人跟我们很不一样。这洋人吧,觉得孩子们有孩子们的世界,等到他们长大后,做爹娘的就不去管孩子们的事情了。可是咱们大清不一样,这孩子生出来,哪怕到了九十九岁,也还是得管……我以后可不会这样,这样太亏了……等我们的孩子一长大,到时候我们大清也强盛了起来,再不用看洋人的脸色了……我就带着你坐大轮船,去环游世界……先带你去德国,我带你去看我曾经的学校和住过的地方,然后我们坐着火车去法国,去法国巴黎,然后穿过英吉利海峡去英国,去雾都伦敦……之后再返回巴黎,坐东方列车,从巴黎到伊斯坦布尔……然后我们再去沙俄看看,最后去美国,还要去埃及看埃及金字塔和尼罗河……eileen,我想带你去全世界……”
“好。我们去全世界。”
两人彼此凝视,在彼此漆黑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忽然便觉得天地都仿佛静止了下来。
屋内只燃了一根蜡烛,此时只听“嗤”地一声熄灭了。
屋里头顿时漆黑一片。
载沁便趁着夜色吻了下来。他寻着她的唇,一点点地吻她……
“别……”
“eileen……”
载沁在的地方,必定有侍卫,只是不知藏在哪里而已。
盛怀秀咬着手,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
李大均等人守在盛家屋檐上。
载沁知道盛怀秀脸皮薄,所以命他们离盛怀秀的屋子尽量远些。
众人见屋子里烛火灭了,主子也没有出来,而后又听见有响动传了出来,便知道今夜是要在盛家守天亮了。
守着守着,也不知守了多久,忽然有个侍卫压低了声音唤他道:“头,你看那边是怎么回事,有亮光……”
李大均本是困得摇摇晃晃的,听了侍卫这么一说,忙定睛细看,果然在盛家东北方位有亮光,且一下子越来越亮了起来……
“是有地方着火了……”
“这火势有些不对头。一下子便这么大范围地烧了起来,像是被淋了油似的……”
……
下一瞬,便听到有人大喊大叫了起来……
可是因隔了长段的距离,隐约听到是“着火”了,“大伙快来救火”之类的……
之后,响起了一阵十分急促的节奏鸣锣,应该是通知水会和水会成员(类似现代的消防队)救火。
这时,盛家一家人都已经被吵醒了。
盛怀秀因被载沁闹了许久,还重新睡下不久,这都还没有入睡:“听着锣鼓声,是有地方着火了……”
“不关我们的事情……快点睡吧……”
有人提了灯笼穿过小巷,一路跑了过来。
屋顶上的李大均等人在屋檐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竟跑到了盛家来敲门:“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不好了……邵家原本要归还我们盛家的绸缎庄和机房着火了……”
“大少奶奶,不好了……邵家原本要归还我们盛家的绸缎庄和机房着火了……”
听到这大喊大叫声,盛家顿时便都被闹了起来。
盛怀秀道:“什么?!竟然是我们盛家的绸缎庄和机房着火了……”
她便准备下床着衣。
载沁拦着她,不让她起床:“你别急。如今急也是无用。你怀了身孕也帮不上忙……不如明天再说……”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干着急。我起来去看看大嫂。”
“我陪你去。”
“不成。被大嫂看到咱们……咱们……你……你快回去……”
“你一个人不能乱走。三更半夜的,你若是脚下绊一下,跌一跤怎么办?!你如今的情况去了也是添乱,也不能帮你大嫂的半点忙。”
“我就去看看大嫂而已。”
“反正我不准你出去。”
“你……”
“eileen,你就算生我气。我也是不准。你这若是有什么,那可如何是好?!”
“我会小心仔细的,会注意脚下的。”
“屋外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见。你脚上又不长眼睛。到时候跌了碰了就来不及了……”
……
原先甜甜蜜蜜的两个人,如今不过短短时间,便陷入了冷战。
此时的沈如锦已经急匆匆地跟着来人去了盛家原先绸缎庄和机房,这都还未到,远远便看到火光冲天。
沈如锦心里头一阵发凉。
绸缎庄和机房外头也聚满了人。
水会的人员也闻讯赶来救火了,正用了水钨、水桶、扁担和水机等在忙于救火……
看热闹的众人皆知这绸缎庄和机房不日就要还给盛家了,如今见了盛家大少奶奶沈如锦来,便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让沈如锦通过。
水会人员,正全力扑火……
不多时,忽然只见有个水会人员从燃着大火的屋子里头背了一个人出来……
他才一出来,那间屋子便轰然倒塌了下来……
那水会人员惊魂未定,将救出来的人放倒在了地上,整个人便瘫倒在了地上。
水会其他人员忙上前查看,只见那被救出来的人呻吟不断,赶忙喊道:““快,快来救人……这人还活着……”
他们一边大喊一边还在给那人扑火。
“这人是谁?”众人纷纷道。
”估摸着是看仓库的吧。“
此时,有人走近了一看,出声道:“我认得此人。这人是邵家大少爷身边的贴身小厮茂昌啊……”
“这三更半夜的,他好好地不睡觉,怎么会在绸缎庄呢?!真是奇了怪了!”
“会不会是负责看守绸缎庄的仓库啊?”
“他可是邵家大少爷邵明恩跟前的第一等红人,这种看守仓库的粗货哪里会让他做?!”
“可怜啊。烧成了这个样子,不死也废了……”
“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