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恩疯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嘉兴城。
这一日，香茗趁小姐周蕊玉出去绣坊要绣活的时候，便偷偷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茂昌。
“茂昌，跟你说个事情，我今天早上出去买菜的事情，听见猪肉摊上的人在说邵明恩疯了……”
茂昌闻言一愣，而后嘶哑地开口问道：“可是真的？”
“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像是真的。可是我又没亲眼见着……我实在是不知道。”
“邵明恩这个人狡猾着呢。我看多半是装疯卖傻，想要逃债主吧……”茂昌沉默了一会儿，道，“香茗，你问一下你小姐应该便知道这邵明恩是真傻还是装疯？！”
香茗道：“我哪敢问啊？！自打孟爷把小姐找回来之后，小姐便沉默寡言。我和大少爷都不敢多问。”
“你是知道的，小姐跟邵明恩一场夫妻，跟邵家的人也是有感情的，如今邵家落到这个光景，小姐心里头肯定也是不太好受……”
茂昌叹息道：“周姑娘的心地太好了。很多的事情，她都是被蒙在了鼓里头……”
“什么事被蒙在鼓里？茂昌你说啊……”
“太多了……周姑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有的事情不知道反而是好的……”
香茗越听越好奇：“茂昌。不如你说一件给我听听吧。”
茂昌摇摇头，而后喃喃自语道：“疯了？我是不信。邵明恩，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我都是决计不会饶过你的……”
过了一会儿，茂昌对香茗道：“香茗，你明日能把孟爷找来吗？你就说我要见他。这邵明恩到底是不是真疯，问问孟爷兴许就能知道。”
香茗点头。
第二日，孟余亭便应约前来。因着茂昌说要见他，他便先来到了茂昌的屋子。
事实上，周蕊玉从香茗口中知道孟余亭孟爷今日会过来，所以早早地准备好了吃食。她在自己的屋子里头绣花，听见了大门口的动静，便冲了一壶热茶，端着吃食给孟余亭送过来。
可一到在门口听到两人交谈，周蕊玉不好打扰，便止住了脚步。
她正准备回去，忽然听到茂昌对孟余亭说：“孟爷，听说邵明恩疯了？您在杭州的房子找到了他和周姑娘，又把他带回了嘉兴城，他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孟爷您可有瞧出来？”
孟余亭摇摇头，道：“他若不是真疯，只是装疯卖傻，以他的聪明程度，一时半会儿也是决计不会让人瞧出来的……”
茂昌对此也深表赞同：“也是。邵明恩是极聪明极能干的人，也是比谁都狡猾的人。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那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孟爷，我今日把您找来，是有事要对您说。如今邵明恩的靠山都没有了，我现在不仅愿意作证，说出邵明恩这么多年来的恶行……更要击鼓鸣冤，让邵明恩以命偿命……”
“太好了。”
“孟爷，你们以为就仅仅是烧了新锦记的缫丝厂，烧了盛家的绸缎庄和机房吗？那只是其中的两件事情……事实上，这些年来，邵明恩做的坏事多了去了……包括盛家前面一家人怎么会被人捉拿住的，那是因为邵明恩在上海认出了盛家的大少奶奶沈如锦，然后报官所致……”
“好。只要你肯出来在公堂上指证邵明恩，邵明恩是决计逃不了的……”
屋外传来了“砰”一个声响……有东西掉在了地上碎裂掉了……
孟余亭打开门，看到了脸色发白的周蕊玉：“周姑娘……”
周蕊玉弯腰去捡地上的摔烂的糕点和碎裂的瓷片……只听她倒抽了一口气，手指上便有鲜血冒了出来。显然是被锋利的瓷片割到了。
孟余亭忙道：“周姑娘，你的手受伤了，我来。”
“谢谢孟爷。这些粗活，我做惯了。没事的。”
“孟爷，我不打扰您了。您忙”周蕊玉匆匆忙忙地捡起了一些，搁在托盘里，然后便走了。
孟余亭见她的模样，便知道她与邵明恩之间余情未了。
……
同一日，沈如锦回家的时候，门房光叔见她下了人力车，便从门房迎了出来，捧给她一封信：“大少奶奶，有您的信。只是也不知道从哪里寄来的，这信封上的字古古怪怪的，像是蝌蚪似的……”
沈如锦接过，定睛一瞧，见信封上的姓名地址等都是洋文。
她顿时大喜了起来，赶忙拆开了信封。一看信的内容，果然便是怀秀写来的。
沈如锦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而后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娘盛老夫人的屋子去。
盛老夫人每日清晨和下午都雷打不动地在佛堂念经。此时亦是。
沈如锦敲了敲门：“娘，娘……怀秀来信了……”
盛老夫人猛然睁开了眼，喜不胜禁：“怀秀一切可好？载沁可曾醒过来？”
沈如锦搀扶起了娘盛老夫人起身，喜滋滋地道：“怀秀不止好，还有桩大喜事呢。怀秀在信里说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呢……娘，媳妇恭喜您荣升外祖母了。”
“哎呀。实在是太好了。”盛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赶紧把信给我瞧瞧。”
沈如锦把盛老夫人搀扶到原先公公盛斯年所用的书房，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在书桌前坐下。
盛夫人拿着放大镜逐字逐句地看下去。她看完后，笑吟吟地放了下放大镜：“怀秀说载沁的病也有点起色了……德国大夫说这是好现象，说明脑里头的淤血在逐渐散开来，说苏醒的概率越来越大了……怀秀还说如今在德国她有德语和法语的家教，如今已经会说一些德语和法语。还说生孩子前还在学钢琴，每日用三脚猫的功夫弹钢琴给昏迷着的载沁听……好……实在太好了……”
“如锦，你是知道娘的。娘舍不得怀秀嫁给一个重病昏迷的人，一辈子守活寡。奈何怀秀对载沁情有独钟，说无论载沁醒不醒得过来，她都心甘情愿……娘也就不能多说什么了……如今德国大夫说载沁苏醒的机会很大，娘心里头就好受了很多……”
“如锦，娘一把年纪了。只要你们好好的。娘就什么都满足了。”
“娘。您一定要长命百岁，不止要看着我们好好的，还要看着东青，怀敏，南青长大，成亲，生子呢！”
“好。好。好。”
“娘，您说咱们要给怀秀妹子和孩子准备些什么物件寄去德国？娘，这也是我第一回做舅母，什么也不懂。”
“如锦，你办事娘素来放心。再说了，咱们无论准备什么，怀秀收到后都会很高兴的。你尽管放手采购就是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