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罗延天猛地吸了口气,从漩涡中挣脱出来,第一反应就是:“那人是谁?”
智仙淡淡道:“你会见到他的。”
那罗延天平复下心绪,问道:“此去长安,樱樱可会遇到危险?”
智仙道:“她一个内宅妇人,就算有危险,也不过是后宅的鬼魅伎俩。可是你,或许会遇到更大的危险,你就不为自己求一问?”
那罗延天问了,他问的是:“长安燕国公府,可有高屋广厦?可有高床软枕?可有稻米满仓?可有金银满匣?”
智仙:这问得都是什么!
他的徒儿从没有物欲,但他的徒儿爱妻如命。
那罗延天又道:“我不想娘子再操持家务,我希望娘子一日三餐都合她的口味,我想让娘子过上她想要的富裕生活。”
智仙一时无言,倏尔方道:“你就不怕她那样笨笨傻傻的,会在后宅吃亏?”
“师傅不是说,我是燕国公府的世子,我父母也绝非苛刻之人吗?若我身为燕国公世子都保护不了娘子,那在其他地方,又能如何呢?”
如果他们永远呆在平邑村,就要保证平邑村永远不会被战火蔓延到,但,这谁也无法保证,智仙也不能。
“师傅,我夫君既是燕国公世子,那我就是世子夫人。在燕国公府里,出了燕国公和燕国公夫人,其他人没资格在我跟前大小声。夫君,你说我说得对吧?”顾樱不知何时到了外面,正好听到智仙问的话。
智仙看了她一眼,嘀咕了句:“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顾樱没听到,她激动的对那罗延天说:“我知道我爹为什么那么生气,不让我跟你回长安了!”
那罗延天面色平静,顾樱一愣,继而哀嚎:“你已经知道了啊!”她不满的对智仙说,“您不是一直都说天机不可泄露吗?为什么你就可以?”
智仙切了声,说:“你爹是西周人,这又不是什么天机。”
顾樱又变成了好奇宝宝:“我爹在西周是什么身份啊?他的仇人是谁?谁把他害成现在这样的?我是不是背负了什么使命,要不要回去帮他报仇啊?”
智仙上下扫了她好几圈,慢吞吞的说:“你觉得,以你的智商,行吗?”
顾樱:……
她跟这老头儿聊不下去了!转而关心她夫君:“我爹那一拳很重吧?大力哥你还疼不疼了?有没有伤到内脏啊?”
智仙简直没眼看,把他俩轰出去了。
那罗延天牵着顾樱的手,一一回答她的问题:“岳父下手还是留了情的,并不很重,我已经不痛了,也没有伤到肺腑。”
顾樱暂时放下心来,又担心她爹:“我爹要是铁了心不让我跟你走,这可怎么办呢?”
那罗延天停下脚步,握住她的掌心,柔声问:“樱樱,你怕不怕?”
“怕什么?”
“怕一个全新的陌生环境,怕那些从没见过的人,从没学过的规矩。怕一个偌大的燕国公府,不止有我们两人。婆媳、妯娌,还有出门应酬,你会不会害怕这些?”
“怕是会有一点怕的,你也知道我胆子小,又不太聪明。”顾樱纠结的说道,“可我更怕和你分开。”
其实相比起来,她刚穿来的时候更怕一些,怕死啊!
怕永远只能做一个小村姑,嫁一个普通汉子,像刘二牛、李狗剩那种人,然后每天有做不完的活儿,一辈子不停的生孩子。
现在,她要离开这个小山村了,要去古都长安哎!去做世子夫人,锦衣华服、玉馔珍珠,这不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吗?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生出不舍呢?
那罗延天紧紧握住她的手,一直走回家。
有些事一定要做,有些路也一定要走,知其不可而为之。
夜风起,山下的顾信还没有睡,他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看天上的月亮。
冯氏已经睡熟了,整个平邑村的人都睡熟了,清醒的大概只有他一人。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惊扰了他的回忆,月色下,智仙好似站在不远处。又好似很遥远。
顾信冷冷的问道:“大师深夜前来,是为了令徒?”
“顾郎风采依旧,长安故人繁多,顾郎为何不问问,那孩子是谁家儿郎呢?”
一声声的“顾郎”仿佛剔骨钢刀,一刀刀的剜他的肉。
他惨笑一声:“原来大师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才愿意你的高徒娶我的女儿?”
“他们本就是天命姻缘,缘定三生。”
“天命?何为天命!我只是不想让我唯一的女儿没命!”顾信眼眶发红,厉声喝道。
智仙不动如山,没有和他再做无谓的辩解,只说:“贵婿出身燕北慕容氏,其父燕国公慕容忠。”
顾信愣住:“是他?”
智仙慢慢遁入黑暗,夜空中,只有他拖长了嗓音悠悠唱道:“顾郎风流倾天下,一见顾郎误终身呐!”
月落日升,新的一天又要到来了。
顾樱和那罗延天又厚着脸皮回娘家了,下山的路上,顾樱一再说道:“要是我爹打你,你千万跑远些,不能再让他打到了。他要是把我留在家也不怕,反正我会偷溜回去的。他如果写和离书,你别签就行。”
到了门口,顾樱深吸一口气,说:“我先进去看看情况。”若是情况不妙,她立马就跑。
她猫猫祟祟的在门口张望,顾信在里面早就看到她了,一看就来气,喝道:“做什么样子?进来!”
顾樱贴着墙根不敢动,只敢腆着脸傻笑:“嘿嘿,爹,早上好啊?”
顾信气不打一处来,对门外斥道:“还不进来!”
顾樱委屈:“我这不是进来了嘛!”
那罗延天从她身旁经过,走进了屋里,顾樱吓得一把抓住他,他对顾樱安抚的笑了笑。
等他进了顾信的书房,顾信“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顾樱一脸懵,自言自语:“我是女儿还是儿媳啊?”又拍拍门,喊道,“爹,你可不能再打人啊!大力哥,我爹要是再打你,你就跳窗户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