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大臣直到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才知道昨晚的事,可是此时新帝已于大行皇帝的灵前登基了。
新帝是齐王幼子,年方四岁。
阿史那氏仍为皇太后,和皇太嫂慕容昭一同抚育新帝。
有慕容深站在阿昭身旁,大臣们都不敢说什么,只有蜀国公,刚失了女儿,眼看又要失了权势,当场撒泼:“从来没有什么皇太嫂的名号,有太后一人抚养新帝还不够吗?要什么皇太嫂!”
慕容深淡淡道:“阿史那太后不通大周语言,臣恐太后于照料新帝上有些难处,这才请皇太嫂从旁协助。”
蜀国公怒道:“别是你们父女暗中捣鬼吧!先帝到底是怎么死的?秦王好端端的为何会谋反?这一晚上死了这么多人,大冢宰连解释都没有!”
慕容深面色始终不变,带着警告看了他一眼,道:“蜀国公慎言。”
蜀国公还要说什么,被人轻轻扯了扯衣袖,劝他说:“新帝灵前,蜀国公切莫妄言了。”
郑道撇嘴,心道:这个蜀国公年纪一把了还是这么没脑子!看不出来朝廷上下都快是慕容深的人了吗?
他又奇怪,原本设计秦王谋反,他的意思是让慕容深顺势登基,可他偏要选出一个小皇帝,说什么名不正言不顺。
都要造反了,还管什么名正言顺!
灵前吵嚷了一次,蜀国公被弹压下来,面上尤带不服,心中更甚。
玉阶上的新帝毕竟年幼,强忍住恐惧的眼泪,双手紧紧握住阿昭的衣袖,几乎把阿昭的衣袖都揉烂了。
“陛下害怕吗?”阿昭柔声问道。
新帝仰起头,看到这个美丽的年轻女子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她的身上有好闻的香气,似乎比自己阿娘身上的气味更好闻。
他不是齐王妃的嫡子,生母是齐王的侍妾,并不受宠。他能见到自己父亲的时间很少,在四岁以前,至少他还是快乐的。
可是父亲忽然病重,府里的气氛忽然沉肃起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娘整日把他拘在小院里,哪儿都不许他去。就算他想见父亲,阿娘也不许他出院门一步。
有一天,他正在午睡,忽然听到阿娘短促尖利的哭声。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茫然的看着四周。
接着,府里就挂起了白帆。
听下人们说,他的父亲死了。
他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人在过度伤心的时候,总是会屏蔽掉一些痛苦的记忆。后面的日子,他记不大清了,直到昨天晚上,一帮人闯入他的小院里,撇开他的阿娘,把他带到了这里。
很多人向他下跪,他瑟瑟发抖,抬眼就看到了一身素缟的慕容昭。
“你只要乖乖的坐在这里,不哭不闹,就没什么好怕的。”阿昭还是那么温柔的和他说话。
新帝扁了扁嘴,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
“我想我阿娘了。”他小声说。
阿昭握住他的手,把他的小手放进阿史那太后的手中,告诉他:“从此以后,太后就是你的阿娘。”
新帝畏惧的看了一眼阿史那氏,阿史那氏冲他挤出一丝自以为慈爱的笑容。
新帝往后瑟缩了一下,想抽出自己的手,可却被阿史那氏牢牢握住。
他更害怕,更想哭了。
哭了一天灵,顾樱揉了揉酸疼的膝盖,登上宫门口的牛车。
略等了一会儿,就见慕容深和顾信一起走了出来。
宫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顾樱示意车夫先走,到了家再问具体事宜。
先换了身衣裳,顾樱再去看孩子们,慕容深就到了家。
跟着慕容深来的还有慕容洋、郑道、王放和宗政越等人。
顾樱备上酪桨果子,亲自端过去待客。
郑道笑嘻嘻的接过来,说;“有劳嫂夫人了。”
“今日朝堂那边还顺利吧?”顾樱有些担忧的问。
郑道猛灌一口酪桨,说:“放心吧阿嫂,除了蜀国公那老匹夫无能狂怒,其他人都服帖的很。”
宗政越却道:“蜀国公在蜀中有兵,也未必是无能,他心中不服,恐怕来日就会起兵造反。”
几人看向慕容深,慕容深挑眉:“我等他反。”
郑道喃喃:“怪不得你不肯立即称帝。”
与其立即称帝让诸臣不服,倒不如把出头的椽子先打烂!
王放笑了起来,说:“蜀国公若知道他成了你用来立威的工具人,不知会作何感想。”
“死人的想法与我何干?”在慕容深眼里,从蜀国公跳出来的刹那,他就是个死人了。
顾樱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她悄悄退出去,站在廊下久久未动,叹了口气。
昨晚的事,慕容深和阿昭的谋划,顾樱是半点儿都不知道。
只在半夜里隐隐听到喧嚣声,她往旁边一摸,没摸到人。
披衣起身,撩开深深帘幕,只依稀听到慕容深和谁在说话。
她没有一探究竟,转身又躺回了床上。
有些事,慕容深一定要做,他和阿昭的野心,已不是顾樱能企及的了。
等郑道他们走了,慕容深回来陪顾樱,对她说:“我替你告了假,明日你不用进宫哭灵了。”
他行事不再顾忌,正好顾樱也不想去给周述哭灵。路边的乞丐死了她或许会唏嘘一番,但周述死她是一点儿也不想为这个人掉眼泪。
大行皇帝的棺椁并没有停灵太久,当初先帝去时,这位荒谬绝伦的皇帝就想出“以日代年”的说法,只服了三天丧。
轮到他了,文武百官也就效法他的做法,三天完事儿。
三天之后,诸人连装都懒得装,各个都换上常服,照常生活。
顾樱进宫看阿昭,如今新帝登基,阿史那太后和皇太嫂慕容氏一起垂帘听政,虽是前所未有的例子,可有慕容深在侧,除了蜀国公,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散朝之后,顾樱才见到阿昭。
“你还好吧?”顾樱担心女儿疲累,毕竟要和一群男人打心理战。
阿昭笑道:“有父亲在,我倒不必花多大心思。”
顾樱见她没带着新帝,便道:“这样也好,免得日后……”大概阿昭也是这么想的,怕相处久了对孩子有了感情,日后发生冲突,不好割舍。
阿昭点点头:“太后照拂新帝,甚好。”
说起太后,顾樱就想起了李小娥,她叹道:“当初还是一个村里的,她也是命苦,没想到登高跌重,唉!”
阿昭垂眸把玩着手里的彩结,说:“怪就怪她生了那么个不中用的儿子。”李太后几次和她做对,没讨到便宜是自己棋高一着,但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留的。
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怎能留下一个祸害呢!
“俞氏怎么样了?”顾樱问道。
“她出宫了,名录上是殉葬,但其实是找了个宫人代替。无论如何,她都算帮了我的忙,放她出去给直王守陵。”
若没有那些丸药,周述怎么会失了智?若没有俞氏背后一针,周述又怎么会发狂呢?
表面上看是秦王杀了周述,不过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
阿昭心道:周家气数已经,且看她慕容家是如何制霸天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