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宁迅速转头，隔着窗户看向后面的枪林弹雨。
卧底的车技很好。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一片混乱就被远远甩在身后。
谢谦给他们的这辆车也很好。
她亲眼看到有子弹打过来。
就在她以为车窗玻璃要被高速旋转的子弹击穿的时候，那颗子弹又以更快的速度被弹了出去。
她眼看着谢谦坐在轮椅上，似乎微笑着朝自己说了句什么。
但她读不懂唇语，只看出他好像在说谢谢。
之后，就在车子一个拐弯之后，那一片乱象彻底消失在她眼前。
只有耳朵里隐约听到的枪声……
谢谦说的确实是谢谢。
他说，谢谢你当年保护我，谢谢你救过我的命。
这次，就当我们两清了。
希望你能幸福。
有敌人突破防线，想要朝施宁他们追过去。
谢谦周身气势陡然一沉，命令手下，“不惜一切代价，拦下他们！”
“是。”
原本围在他周围的人迅速分散开来，只留下三个人守在他身边，想要掩护他上车。
谢谦却一眼看到有一辆车朝着施宁他们离开的方向驶去。
而他带来的那些人全部被绊住，无暇顾及。
顾不上多想，他两条手臂用力按住轮椅扶手，站起身来。
同时，从武器袋里掏出一颗手雷，拉开保险奋力朝那辆车投掷而去。
却没想到，因为他站起来的举动，让原本一直没办法瞄准他的敌方狙击手迅速找到了出手的时机。
一颗子弹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义无反顾的穿过层层防护，准确的刺进他的太阳穴。
谢谦的身子猛然一顿，整个人朝前面栽倒出去。
在倒下去的最后时刻，他能做的，也仅仅是让自己转了个身，面朝上的摔了下去。
刺眼的阳光穿透摇晃的树叶打下来，形成一片漂亮的光影。
缅北的天空，可真蓝啊。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谢谦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
施宁和卧底警察在约定好的地点，果然和江博成功会面。
看到施宁的那一刻，江博几乎忍不住流下男儿泪。
他快走几步，牢牢把施宁圈在怀里，声音几近哽咽，“宁宁，哥来接你回家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施宁被他揽在怀里，只觉得无比安心。
双臂软软的回抱着他，惶惑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
“头儿，那些人……”
等他们两人情绪平复一些，卧底警察才开口问起之前那些人的情况。
江博放开施宁，看向卧底，眼神里满是赞赏，“他们的护照不知道在哪里，我已经安排边境那边接洽，先把人送回国内。等回了国再补办护照。”
顿了顿，他站直身体，一只脚重重跺在地面上，向卧底敬礼，“蒋志华同志，欢迎你归队！”
“不辱使命！”
蒋志华也回了个军礼，热泪盈眶。
“等回国我给你申请军功。”
江博上前，重重的拍了一下蒋志华的肩膀，笑着开口。
“谢谢头儿。”
蒋志华没推辞，只是呲着牙乐。
从他接下这个卧底任务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如今活着回来，已经是最好的了。
听到自家哥哥对蒋志华的称呼，施宁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此时也过来，郑重的向他道了谢。
“这是我的任务，施小姐不用谢我。而且，要不是施小姐，我也不会这么顺利的完成卧底任务。”
蒋志华摸着后脑勺，满脸的不好意思。
此时的他，看起来才像个符合年龄的大男孩。
“我们走吧。这个地方也不是绝对安全的。”
确定他们两个都没事之后，江博就提议离开。
施宁和蒋志华两人都迫不及待想要回归祖国，自然没有意见。
在缅北，随时都可能有意外发生。
只有踏上国家的领土，才能真正安心。
坐上飞机，江博一路上都在和施宁说国内的情况。
他说，施启维表面上表现得很淡定，从来不把担心说出来，是为了不给他压力。
但短短两个多月，他头上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身形也佝偻了许多。
他还说，周淮把他们共同经营的网站打理的很好，还谈了好几家广告。
如今收益可观，蒸蒸日常。
还有余承，担心的要死，却瞒着不敢让帝都的黎教授夫妇知道。
因为怕自己露馅，过年都没回帝都，特意申请了外勤任务……
他提到了所有人。
甚至包括周父周母，包括程含。
却自始至终都没提到那个人的名字。
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把慕少臣避开，谁也没有提他。
最后，施宁主动问起赵诗音。
江博的脸色难看了许多，“她一口咬定你在这边过得很好，还说你让她传话，让我们不要去救你，说你和谢谦在一块了，不想回国。”
想到她在慕少臣面前胡说八道的那些东西，江博就恨不得把赵诗音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什么。
她说这样明显的谎言，难道就不怕被拆穿吗？
他猜想，赵诗音是知道她说的话没有人相信的，她也不在乎。
这么说，除了恶心他们之外，还有就是仗着他们不知道真相，只能任她忽悠。
他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乖巧可爱的赵诗音会变成这个样子。
现在的她简直就像一个撒谎成性的撒谎精一样，一张嘴里蹦不出一句实话。
脑子更是被塞了浆糊一样，又蠢又毒。
明明父母对自己和对她的教育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她会长成这个样子。
难道天生的本性，真的无法改变吗？
想到和赵诗音几乎如出一辙，只知道胡搅蛮缠，贪婪恶毒的姑母，江博的脸色又沉了沉。
“我确实让她回来报平安了，她也确实是我救的。”
施宁靠在座椅靠背上，换了个悠闲的姿势，眼神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嘲讽，“我也知道她回来以后肯定会这么说。但我相信，哥你能从她说的那些话里面确定我在哪里，也能知道我是安全的，这就够了。”
听她这么说，江博难看的脸色才缓和些许。
确实，他不相信赵诗音说的施宁和谢谦在一起，也不相信施宁不愿意回来。
但也因此肯定了，她确实见过施宁。
之后，借着关心她的名义，打听她在缅北经历的一切，也摸清了一些事情。
更借此联系到蒋志华，让他给施宁传递消息。
“你先睡一会儿吧，等飞机到了我叫你。”
江博看看时间，到目的地还有好几个小时。
见施宁眼底有淡淡的疲惫，就从手边拿了个眼罩递给她。
施宁温柔的道了谢，接过眼罩戴上。
原以为要等一会儿才能睡着，但几乎在戴上眼罩之后不到半分钟，她就陷入了沉睡。
在缅北这两个多月，她很少能进入深度睡眠。
几乎每天精神都是紧绷的，偶尔睡得熟了，也都会被噩梦惊醒。
在归国的飞机上，精神放松的她，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在飞机即将落地的时候，她才缓缓苏醒过来。
见她抬手去扯眼罩，江博收回准备叫醒她的那只手，面上露出温暖的笑，“醒了？”
“嗯。”
施宁坐直身体，朝外面看了一眼，“快到了吧？”
“正在准备降落了。你就是没醒，我也准备叫你。”
江博说着，伸手帮她把安全带拉出来。
飞机降落，施宁跟着江博从登机口出去，一眼就看到一个大的十分夸张的接机牌。
上面用荧光字写着“施宁”两个字。
施宁愣了一秒，顺着那张牌子往下看去。
因为飞机并不是直达江城的，而是y市。
她想不到会是谁在这里接机。
很快，顺着那张十分扎眼的积极牌，施宁看到了覃风那张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的脸。
以及站在他旁边，神情淡漠的男人。
她的脚步一下停在原地，目光痴痴的看着那道身影。
跟以前相比，他是瘦的。
但是跟她离开时候相比，又是健康的。
男人身姿挺拔，长身玉立。
即使站在人群里，也很轻易就能成为焦点。
虽然之前谢谦给她看过慕少臣的照片。
但照片里的他，和现实里鲜活的他，是完全不同的。
亲眼看到他健康的，完好的站在那里，巨大的欣喜将她淹没。
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对方脸上的冷漠，一时间连难过和失落都没顾得上。
“宁宁。”
江博走上前，担心的碰了一下僵在那里的施宁。
那张接机牌太过抢眼。
他也在刚下飞机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拉风的两人。
他的声音就像是开关一样。
施宁很快反应过来，加快脚步朝那边走过去。
到后面，她甚至是小跑着的。
终于，她来到了两人面前。
她用力抿紧唇瓣，才能止住嘴唇的颤抖。
直到慕少臣被她盯的皱起眉头，她才颤着声音喊，“少臣。”
那双噙着泪的眸子太过热烈，颤抖的声音里承载了太多深情。
慕少臣下意识的蹙了下眉头，脚下也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就是施宁，是他的妻子吗？
之前，他就对这个人没有丝毫印象。
如今见了面，也没有丝毫被唤醒记忆的意思。
反而……有些反感。
是的。
他甚至想不清楚自己这种莫名的反感和抵触情绪是因为什么产生的。
即使他看到因为自己后退的动作，女人眼底腾起难以掩饰的伤感失落，也不能令他产生半分怜惜。
只是觉得难受。
恨不得转身就走的难受。
“少臣，宁宁，我们先去吃饭吧。在飞机上宁宁睡着了，没赶上吃飞机餐。”
江博在这个时候赶了上来，伸手拉过施宁手腕，有意无意的将她护在身后。
“好。”
慕少臣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像是迫不及待似的。
“怎么想到弄这么大一个牌子？”
施宁扯了一下嘴角，看向覃风，借着说话掩饰心里的难过。
“还不是沈少。”
提到自己手里的灯牌，覃风的脸顿时黑了几个度。
就连少夫人回来的喜悦都被冲散了不少。
想到自己收到沈铮亲自定做的灯牌时候的心情，覃风都想把自己的手给剁了。
他为什么要手贱把那个快递打开？
沈铮还打电话说，要让少夫人感受到慕少欢迎她回来的热情。
才不会被慕少那言不由衷的冷漠给吓跑。
他也是脑子有病，居然信了沈铮的胡说八道。
看着覃风的黑脸，完全想象得到他是怎么被沈铮给忽悠瘸的，施宁眼底闪现一抹笑意。
覃风和慕少臣只开了一辆车过来。
他们过去的时候，慕少臣已经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这让原本想和他坐在一块的施宁愣了许久，才勉强撑着笑坐进了后座。
覃风低着头缩着脖子，把手里的灯牌塞到后备箱，主动坐到前面开车。
江博怕施宁心里难过，拍了一下她的手臂，在她旁边坐下。
施宁弯起唇角表示自己没事。
只是眼底的难过还是不自觉蔓延开来。
等他们坐好，江博又招呼蒋志华一起坐进来。
蒋志华却笑着拒绝了，只说自己在这边有个同学。
既然到了y市，想去和同学聚聚。
事实上，他没有找不自在的习惯。
从下飞机开始，他就能感觉到慕少臣和施宁之间那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自己一个外人，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看他说着，已经伸手打了一辆车。
江博和他说好归队的时间，也就随他去了。
到了饭店，慕少臣谁也不管，抬脚就走。
甚至连江博都不愿等。
仿佛来y市接机，是被迫的。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被迫的。
当沈铮听说江博的打算，等接到施宁之后要先到y市的时候，就打发他来这边出差了。
既然人在y市，好友和妻子到了，他就没有不来接的道理。
江博下车，看到施宁低着头，表情透着说不出的难过，只觉得心里一疼。
也不着急进酒店，只是拉着温声说，“宁宁，先让他们进去点菜，我有话要和你说。”
“好。”
不想让哥哥担心。
施宁藏好情绪，低声答应。
走在前面的慕少臣听到两人对话，莫名松了口气。
哪怕知道逃不开施宁，他也想离她远一点，哪怕只是片刻。
施宁的眼神，总让他觉得愧疚。
可他又没办法违心的对她表达亲近和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