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从出租屋被赶出来，施宁小心翼翼地看向沉默的慕少臣。
印象中脾气温和的吴凯难得地发了脾气。
撕碎慕少臣手里的dna鉴定报告，执拗地要赶走他们，还扬言会尽快把钱还给他们。
哪怕气急的吴母在一旁劝，他也完全听不进去。
那个歇斯底里的样子，像一头走入绝境的困兽。
施宁大概知道他的想法，倒没有怪他不识好歹的情绪。
只是担心慕少臣的情况。
慕少臣沉默了几秒，才嗓音极淡地回答她，“没事。”
他们的车停在这一片民房外面的街道上，走过去还有一会儿。
慕少臣在前面走着，施宁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气氛太过沉闷，她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
最终，还是想起之前的疑惑，“你为什么要放过那些放高利贷的？”
这次，慕少臣没有再说些什么似是而非的话。
只是看了施宁一眼，淡淡解释，“有需求，才会有市场。”
施宁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也沉默下来。
是啊。
不可否认，有些误入歧途，导致家破人亡的案例。
也有被高利贷逼的倾家荡产的人。
但是也有像吴凯这样，在急需用钱，又身无长物贷不了款的人。
这个时候，高利贷的钱是能救命的。
这个世界上有光明，也会有黑暗。
他们处理了这个放高利贷的，还会有其他人来放。
即便她紧咬不放，端掉所有高利贷窝点。
那些走投无路需要用钱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饮鸩止渴，也依旧有人心甘情愿端起这杯鸩酒。
“到饭点了，我请你吃饭。”
坐上车，慕少臣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难得听他主动说要请自己吃饭，施宁眼神里很明显的掠过一抹诧异。
看着她系好安全带，慕少臣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感谢你陪我走这一趟。”
即使心里对施宁有些排斥，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一点。
有她在旁边，他才能在听到慕胜民曾经做的那些事时，不至于被戾气包裹。
尽管他从未对慕胜民的人品抱有期待，却也从未想过他会做出这种事。
虎毒不食子，他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吴凯，都从来没有半点父亲该有的温情。
并且，总能刷新自己对他认知的下限。
“你觉得，你父亲……”
施宁在说出你父亲三个字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慕少臣周身散发出一阵令人窒息的凶戾之气。
停顿两秒，她改了口，“你觉得那个男人为什么会把两个孩子里面的其中一个扔掉？”
并且到死都没有提过一嘴。
如果不是他们无意间发现了吴凯的存在，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慕少臣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
慕少臣思维有点混乱，勉强保持情绪稳定开车，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听到施宁的问话，也只是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语气嘲弄，“神经病的想法，正常人怎么会知道？”
施宁点头附和，“对，就是神经病。”
慕少臣，“……”
见他因为自己的附和，身上戾气散了些，甚至还有点无语的样子，施宁忍不住笑了笑。
但很快，她又正下神色，“你没有觉得吴阿姨说的，那一年里面的慕恩民很奇怪吗？”
而且，那张照片里的男人纵然五官和慕胜民很像，彼此之间的气质确实天差地别。
不熟悉的人，甚至很难把两人联系在一起。
更别说，那是同一个人。
“你想说精神分裂？”
慕少臣不会连这个都没注意到。
相信那个村庄和他们认识的人，包括他母亲，都是知道的。
但愿意和一个精神分裂的人交往，甚至愿意为他怀孕生子，这是慕母自己的意愿，别人无从置喙。
“对。”
施宁点头，试着拼凑真相出来，“有没有可能慕胜民和慕恩民这两个人格，同时爱上了你的母亲。在交往过程中，两人互为竞争关系。但是你的母亲心里真正爱着的人是慕恩民，怀上你们两个的时候，也是和慕恩民这个人格在一块。所以，慕胜民把这当做是一种背叛，认为你母亲怀着的是别人的孩子，而不是他的？”
慕少臣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敛起眉峰，“你说的对，但不全对。”
施宁侧头，等着听他的下文。
慕少臣没说话，只是把车靠边停下，“我们先去吃饭。”
施宁不情愿地撇了一下嘴。
每次都是这样，在关键时候岔开话题说其他的。
搞的好像她很蠢似的。
慕少臣瞥见她不情愿的表情，眼底隐约闪过一丝笑意。
但那一点情绪变化稍纵即逝，很快消弭于无形。
以至于施宁根本没注意到。
下了车，施宁才注意到慕少臣是把车停在了一家饭店前。
他在前台报了名字，有服务员带他们进包间。
施宁眨眨眼，“你什么时候约的饭店？”
他们一起在一起，她都没看到他打过电话。
慕少臣眼睛看着前面，淡声回答，“发信息给助理，让她约的。”
施宁点头“哦”了一声，想起上车前确实看到他低头拿着手机打字。
当时她只以为是公事，也没太在意。
旋即又想到，慕少臣的助理，好像是公司一个股东的女儿。
当时她们面试的时候，她应该是见过的，只是不确定是哪个。
她记得，当时一起面试的，还有赵诗音。
她当时还提条件让慕少臣不要录取赵诗音来着。
在她发散思维的时候，服务员已经把他们带进了环境雅致的包间。
两人才刚坐下，点好的菜就送了上来。
等服务员上好菜离开，顺便把门带上，慕少臣才继续接上之前的话题，“日记本。”
“什么？”
施宁看到桌子上居然有一半自己喜欢的菜。
不敢抱希望是慕少臣点的，只在心里猜测是那位新助理会做功课，知道自己和慕少臣在一起。
更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自己的口味。
忽然听到慕少臣说话，愣了一下。
慕少臣没在意她的迟钝，只是接着说，“那个日记本上写过，刚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妈把他认成了别人，似乎透过他在看别人。那个女人之前的说法，也证实了这一点。”
施宁想起来，吴母说一开始是女孩认错了人。
后来说“不是他”，还为此失魂落魄了一段时间。
再后来，不知道是爱上了慕恩民，还是发现了慕恩民就是她爱的那个男人。
两人才再次纠缠在一起。
再之后，慕恩民才出现性情反复不定的情况。
所以说，慕妈妈一开始爱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慕胜民。
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个人分散，或者分手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后面的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所以，对于慕胜民来说，你母亲和慕恩民相爱，是一种背叛。他无法接受你母亲和慕恩民在一起。尽管知道你和吴凯是属于他的血脉，却不认为你们是他的孩子。反而认定你母亲出轨！”
施宁这么猜测，也就说了出来。
慕少臣这次没说话，只是脸色沉郁许多。
显然，他的想法和施宁一致。
同时，也更加觉得慕胜民恶心。
他用自己的病去折磨喜欢他的女人，和他自己的孩子。
却从来不肯怪罪自己。
“没有人知道慕胜民精神分裂这件事，再加上慕恩民在日记的最后提到说自己被关在小黑屋里，眼睁睁看着和他很像的男人把他心爱的女孩带走。所以，事实真相应该是，慕恩民的那个人格最后消失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个人。”
施宁继续猜测。
当初，她还因为这些，认定日记本的主人被慕胜民杀害了。
其实，只是慕胜民这个人格更加霸道，主动扼杀了慕恩民这个人格。
“嗯。”
慕少臣含糊其辞地肯定了施宁的猜测。
或许是不想听她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他忽然抬头看向施宁，“你是不是酒精过敏？”
“啊？”
话题跳跃太快，施宁愣了一下，才点头，“是有一点。”
“上次庆祝你拿一等奖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慕少臣眸子微暗的看过来。
尽管面上没什么表情，施宁却能感觉到他好像是在生气。
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低着头有些心虚地解释，“当时你是为了替我庆祝，我不想破坏气氛。”
“我不记得和你相关的事情，自然也不记得你有什么避讳。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可以明说。”
慕少臣深眸凝着施宁，暗色的眸子里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风暴。
但很快，又平复下来，只是淡声道。
他记得，那次之后施宁回了施家一段时间。
当时他只是庆幸不用再面对她，还主动说让她在施家多待几天，根本没想过她酒精过敏这个可能。
直到……
“那你后来是怎么知道我酒精过敏的？”
施宁吃下一口菜，歪头看着慕少臣好奇的问。
慕少臣眼皮抬也没抬一下，“周淮打电话给我。”
当时，周淮打电话对着他劈头盖脸一顿骂，怪他给施宁喝酒，还说他想害死施宁。
他当时没有替自己辩解，听着周淮骂完，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以后会注意，就结束了通话。
当时他在外面出差，再加上当时在忙，就没有找施宁对峙。
今天一起吃饭，想起来了，才会提起来。
施宁愣了一下，莫名想起慕少臣之前说周淮喜欢她的话。
下意识的，不想和慕少臣讨论和周淮有关的话题，怕他更加误会自己和周淮有什么。
但很快又想到，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夫妻双方婚嫁自由。
只怕慕少臣也不会在意她和周淮怎么样。
想到这里，施宁又低下头专心吃饭。
感受到她莫名低落下来的情绪，慕少臣拿筷子的手顿了顿。
心里猜想，她是不是和周淮吵架了。
不过，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也和自己没关系。
两人沉默地吃完了一顿饭，谁都没再主动开口说话。
吃过饭，慕少臣再次提出送施宁回去。
在松合苑外，施宁看到了周淮的车。
她微微一愣，下意识扭头看向慕少臣。
慕少臣也看到了那辆车，但不知道是周淮的。
见施宁扭头看过来也不在意，只是在停车的时候说了句，“好像有人找你，我就不下车了。”
松合苑的别墅是独栋，和其他别墅之间间距有些宽。
那辆车停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找别人的。
施宁想说那是周淮，但不想让他误会，就立刻又抿上了唇。
只点头说，“好，那你路上开车慢点。”
说完，解开安全带下车。
她不想让慕少臣和周淮碰面，但周淮在慕少臣的车停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在她下车的时候，周淮已经走到了近前。
“你还真跟他约会去了？”
周淮走过来，一把拉过施宁，在她身上打量一下，确定她没什么异常。
之后一把把她拽到身后，一副保护者的姿态看着车里的慕少臣，嘴角挂着一丝嘲讽，“婚都离了，你能不能不要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往上贴？人家巴不得和你撇清关系呢。”
“胡说八道什么呢？”
慕少臣还没反应，施宁就不乐意了。
她没好气地伸手想要把挡在自己面前的周淮扒开。
但周淮就像长在地里一样，任她怎么拽都纹丝不动，只是以挑衅的眼神看着慕少臣。
慕少臣对周淮这浑身长刺的挑衅姿态视若无睹，只觉得幼稚的可笑。
他眼神落在推开周淮无果，自己绕到一边的施宁身上片刻，驱车离开。
在走出一段距离后，到底没忍住从后视镜里往后面看过去一眼。
见施宁气呼呼地去踩周淮的脚，和他说话。
而周淮表情欠揍地跳开，似乎还说着挑衅施宁的话，惹得施宁追上去揍他。
莫名的，有点欢喜冤家的既视感。
这一幕，不知怎么，像一根刺一样扎进慕少臣眼里。
莫名升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他不觉得自己这是在吃醋，只是觉得他们这么闹太幼稚。
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