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寅明明带着无尽温柔，说出的话却是凉飕飕的，贴着她耳鬓吹气时，像是有风雪灌进衣领。
偏偏沈霄还要不识时务的大吼大叫，“陆寅！你倒行逆施，残暴无良，你不得好死！”
陆寅只极轻的啧了一声，无关紧要之人，他从不多费口舌。
何况，这人马上就要死了。
锦泱心底暗骂，这沈霄脑子大抵是有些不好，这种时候还骂什么，明知他残暴无良，还卯着劲儿的刺激他，就不怕陆寅抽出刀子捅他个对穿？
两名厂卫倒是吓得不轻，合力将人制服按在地上，“督公莫要在意，卑职这便去卸了他的舌头……您先走。”
说完，一名厂卫就去捏沈霄的下颌，欲要卸掉他的下巴。
沈霄力气大，一挣扎将那厂卫甩了个跟头，他哈哈大笑，“原来东厂尽是这些个酒囊饭袋，没卵子的玩意！”
沈霄越说越来劲，见陆寅怀中缩着一女子，张口便刺道，“呸，一群根都没有的怪物，也不知虏了谁家的小娘子糟蹋！陆孙子放心，本官出去一定参你个秽乱后宫的大罪！”
“闭嘴！”
锦泱忍不住怒吼，今日之事乃因她而起，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若真是这样，她良心上实难过意得去！
可这沈霄，分明是在自己作死！
陆孙子？
还本官？
陆寅碾死他连一指头都用不上！
幸好她不曾有让借他生子的念头，如此蠢笨之人，可做不了她未来孩儿的爹！
还有，秽乱后宫？
那是她主动，她心甘情愿的，她要给赵景煜扣的帽子！
骂陆寅做什么？！
锦泱深吸一口气，将斗篷掀开一点缝隙，软语开口求饶，
“大人，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他见面了好不好，您怎么出气都好，就是留他一条命好不好？”
跟疯子无道理可讲，唯有软和认错，沈霄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沈霄犹如被捏住嗓子的鸭子，骂声卡在他的喉咙，他抬头，目光灼灼，似要穿透斗篷看个清楚。
“不好。”陆寅蹙了眉，声音冷淡。
锦泱干脆拉开罩在自己头上的斗篷，陆寅想去压，但被她执意拨开，藕粉色的斗篷并没有全部滑落，而是层层堆叠落在了陆寅夹着她的手臂上。
“何必呢。”陆寅叹息一声，捋了捋她的碎发，一张清丽小脸便暴露在几人视线中。
“泱儿得告诉他，不是大人虏来的，也不是什么秽乱后宫，要说乱，也是泱儿乱。”
小姑娘一双杏眼清澈如水，陆寅却在其中看到了所谓的情丝。
情丝？
是属于他的还是地上那条刍狗？
锦泱确实不想沈霄因她而死，正酝酿着求饶，陆寅却将手中捏着的兜衣一点点的塞进她的口中，将无数求饶的话堵了回去。
她的嘴能有多大，银红色的兜衣只塞了一半，剩下都落在口舌之外，连上面绣着的鸳鸯戏水花样都露了一大片出来。
莫说沈霄，就连那两名厂卫都看直了眼。
“娇娇说的好听，回去说给本座一人听便可。”
锦泱存了一腔感人至深的剖白，被这人生生堵了回去，她羞愤得抬不起头，恨恨剜了陆寅一眼，伸手就要去把兜子扯出来。
陆寅将其按住，“拿出来，沈霄必死。”
“卫家……皇后……娘娘？”
沈霄瞠目结舌，实难将下午那明丽端庄的皇后与如今攀附在陆寅身上的女子相关联起来，何况，她还说了那种惊天之语！
陆寅轻笑，看着如今沈霄的模样，他倒是觉得这玩意似乎可以多留几天，他也能多听几天好话甜甜耳朵。
“现在，沈侍卫还说没动本座的东西？”
沈霄一下子红了眼，“她不是东西！狗贼！你竟敢对皇后不敬！卫指挥使、卫大人绝不会饶过你的！”
陆寅笑笑，“泱儿，他说你不是东西，这般无礼，不该剁碎了喂狗？”
“唔……”
不要。
锦泱扯着陆寅的袍角，低低呜咽。
求你。
沈霄最后还是被扯进诏狱。
陆寅抱着锦泱不知往何处去。
“怎么，这便心疼了？”陆寅将兜衣从锦泱口中拿出来，兜衣上沾了不少涎水，陆寅也不在意，塞进袖口处。
“不是心疼，只是不想无辜之人受我牵连而失了性命。”
“无辜？他可没少骂本座，怎么无辜了？”
锦泱生了闷气，听这话，那便是不放非杀了？
忽然，她心底涌上一层烦躁。
求也求了，说也说了，该给他的面子也给了，怎么就非要油盐不进？
杀，都杀了才好！
杀了她以后再也不要理会陆寅了！
前有听雪，后有沈霄，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无辜之人因她而受伤。
人死了，就用愧疚冲散心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也省得自己总想前世那点子恩情，又想着今生这点子亏欠，让一颗心陷的更深。
想法很好，可她就是想哭，为自己那点子天真幻想，还有那来不及绽放就烂了根子的情爱……
眼眶像是破了洞，以往存着的眼泪汩汩淌个不停。
她不出声，就一路默默的哭，直到陆寅发觉胸膛湿了一大片，才感到怀中小人似乎是哭了。
又瘦又小的身子里哪来那么多水？
随随便便又淹了自己的袍子。
陆寅扯了扯整洁的衣领，抬腿迈上木阶，一层又一层。
差不多一刻钟，他将人从自己怀里揪出来，“抬头。”
锦泱一双眼肿的跟桃子一样，抬头时看向陆寅的目光带着留恋与不舍。
“怎么，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要与本座决裂？”
锦泱盯着陆寅那开开合合的唇，也不知是风大还是心乱，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她只想着，唇薄冷情，古人诚不欺人。
她扭开目光远眺，万不成想这里的风景独好，居高临下，将整座皇城尽收眼底，各宫各殿燃着的灯火，与穹顶之星光辉映，漂亮极了！
这牢笼一般的皇城，似乎看起来也没那么难熬……
短短两天，她便变了几次决定……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嘲讽自己，主见全无！
活该！
无论前世，亦或者今生！
卫锦泱，你都自作自受！
还妄想将一匹吃人的野狼驯成忠诚的猎犬？
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