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寅强撑着往后退开，呕出一大口血，他捂着胸口，一双冷溶溶的眼盯着那将要摘下头套的女子。
不料，竟是个其貌不扬的矮小男子！
摘完头套，那男子又去扯身上宽松的宫裙，怪不得衣裙又宽又大拖曳在地，原来只为罩住那矮小男子一双不似女子的大脚。
种种古怪，自己竟然只因为相似的声音便失了分寸，真不应该！
陆寅难免苦笑，耳畔适时浮响锦泱那句，‘杀人者，人恒杀之’。
难不成真是那些被他利用无数的诡计如今反噬到自己身上？
五脏绞痛，同时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浩然温和的气冲击着自己的奇经八脉，执拗的想洗去他体内那些毒素。
可那些毒与他早不分你我，除它便等于除自己！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陆寅半眯着眼，如一只欲做最后一击的困兽猛兽！
章远自然不可能看着陆寅酝酿气势，他横刀一扬，冲杀上前，朝荣华地位奔赴而去，“本将军这就送九千岁一程！”
陆寅撑起残骨，迎着倾泻三千里的月光，面对章远不躲不避，距离死亡一线之际，还朝章远露出一个凄白的冷笑。
死到临头，还笑？
章远被彻底激怒，横刀高高举起，朝着陆寅劈砍而下。
电光火花间，急促的破空声从背后传来，一枚羽箭的极速旋转，在章远面前不断放大，擦着他的头皮，笃的一声钉在背后大树上。
箭柄齐根没入树干，只留下红色尾翎随风飘荡。
章远惊得不敢落刀，那究竟是几百石的弓能射出如此刚劲之箭？
若刚刚再偏一点，他的头与西瓜还有什么分别？
章远发愣之际，三支同样的羽箭再次袭来，齐头并进，瞄着他的三处不同部位！
他瞳孔震颤，“三星连珠？”
退！
快退！！
一个死亡威胁笼罩住章远，他有预感，他不逃，一定会死！
可三支羽箭角度刁钻，他根本退无可退，最后他灵机一动，直接趴到地上！
这般怕死窝囊，陆寅忍不住嗤笑，“本座若是你，拼死也得斩草除根！”
章远想呛声，但林呈已经带大军逼近，将他们的人团团围住。
林呈扫一眼狼狈的章远，抬头时却见陆寅胸口插着的一柄匕首，惊愕万分，“卑职来迟，求督公责罚！”
陆寅淡淡瞥一眼章远，“首恶从恶皆诛十族……！”
章远被人按住，以绳索捆绑，他挣扎时吼道，“陆寅！你说得对！老子刚才就该拼死也杀了你！”
陆寅咳了两声，尽管虚弱，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力量，“你杀不了本座。”
体内那股中正平和的气越发壮大，恰好从前线战场帮忙回来的玄鹰也赶了过来，他看懂陆寅的虚弱，一把将人扶住，目光落在那匕首上，声音隐隐颤抖，“干爹……”
陆寅艰难的摇摇头，“刺歪了，死不了……一会你去云州，保护好你娘，把我怀里的信……算了，这事先别告诉她，省得跟着着急……’”
想着怀里的信定然被血洇了，陆寅把话收回，可还未说完，人已经一头朝侧面栽去。
……
滴漏滴至五更天，薄光漏进窗棱，卷着浮尘困在条条光束中。
锦泱撑着桌面，扶了扶昏沉的头，问道，“念夏，什么时辰了？”
念夏心里不是个滋味，这一夜也不知劝了几次，嘴皮子都磨薄了，可娘娘一根筋似的，就在这枯坐，她熬了一夜，嗓音有些哑，“五更天了，娘娘，您睡会吧，您现在怎么受得住这样熬啊！”
锦泱站起身，忽然眼前一黑，她缓了一会儿道，“你去叫裴安来。”
念夏劝道，“娘娘……九千岁没回信也许忙什么呢也说不准，您别急呀，您先睡一觉，也许睡醒了就有信了！”
锦泱叫她把伺候的人叫进来，拿起净齿的柳枝，缓缓道，“你不必担心，本宫知道，我那般写，他看见了不会不回，到现在人没回来信也没回，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你去叫裴安来，本宫问问。”
念夏无法，只能应一声，忙转身快步出去。
没一会裴安来了，甫一瞧，竟还穿着昨日那套官袍，一双眼略有乌青，平日里惯爱笑的娃娃脸也多了几分严肃。
他见了锦泱，躬身拜道，“昨夜事发突然，忘了打发人来告诉娘娘一声，章远夜袭，督公分身乏力，娘娘的信还未送去。”
锦泱问，“战事如何了？”
裴安答，“现已平定，章远伏诛。”
锦泱暗窥一眼裴安，直觉告诉她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可裴安这般简短，分明是不想多透露给她知道，锦泱的心不由往上提了几分。
她又一次试探，“九千岁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裴安摇头，“章远一死，河西乱成一片，督公还需坐镇几日。”
不对！
陆寅向来不喜俗务，这类事情多是交给下面人办，若大事已定，他多半不会继续留在河西！
何况云州与河道之地并不算远，回云州也不耽搁什么。
锦泱突然出声，“他伤的严重吗？”
猝不及防的一问让裴安情绪泄了一瞬，他很快反应过来，“没有，督公武功高强，等闲哪能近身，实在是河西被章远经营的有些棘手，一切都需要督公亲自下令安排，娘娘无须担心！”
那片刻的不对劲没有逃过锦泱的眼，她挑眉，“那这样，本宫去找他吧，左右乘马车也就半天时间，也省的在行宫看赵景煜心烦！”
裴安苦笑，似是第一次发现皇后娘娘竟如此难答对，可他又能怎么办，只得继续胡编，
“娘娘稍安勿躁，河道局势也不算稳妥，章远在河西盘踞多年，还是有些死忠心腹的，娘娘过去总归是有不安全，您再等等，等过两日督公忙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这次锦泱却很好说话，她点头，“好，那就依裴千户所言。”
裴安走后，锦泱立刻传信给锦衣卫，可事关东厂，锦衣卫所知不多，只知道林呈已经带着人有条不紊的接管河西，并未见到陆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