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林呈脑中混沌一片，一时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些多余的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他浑浑噩噩的就被小喜子扶到小太监搬进来的椅子上，才刚落座，便有轻微的咯吱声传来。
可惜，心思浮荡的方林呈并未注意到。
锦泱见方林呈没事，便重新走回书案后，沉吟须臾，“是这样的，原本之前想让你做这次恩科的主考用以号召寒门，但现在怕是不行了，此事方卿家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锦泱话音才落，只听得下首传来啪的一声，再一看，方林呈已然跌坐在地上，四仰朝天，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锦泱愕然，她犀利的扫过方才抬椅子进来的内侍身上，“为何搬来坏的椅子？”
听见质问，那内侍险些站立不稳，打了个摆子后扑通跪在地上，“娘娘……奴婢、奴婢……”
可他哪里敢说是九千岁所为，吭哧半天却也说不出个一二来，只能频频偷看殿后那帘子处。
锦泱察觉，暗暗往后一瞥，正瞧见帘子下露出的一道紫色衣摆。
她心下了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便收回目光，而后又重新落在方林呈身上，“可摔到了？”
方林呈已经被扶着站起来，他一手按压在腰后，表情略有狰狞，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无事，娘娘不必担心。”
突然，帘子后突然传出一道不轻不重的嗤声，接着陆寅打帘从门后走出，“本座看方大人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太医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不如方大人直接去太医院瞧瞧得好。”
方林呈面色暗沉，扶在腰间的手不知何时垂落下来，哪怕依旧还疼，也站直了身子，正要回击，便见陆寅的视线早不在自己身上，他侧目凝着皇后，与看他时的冰冷全然不同，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眸中恍如渲染了一层温隽的柔光。
他突然生出一股名为羡慕的情绪，羡慕他能正大光明的去看她……
蓦地。
方林呈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他到底在想什么？！！
怎会生出这种荒诞诡异的想法！
他慌乱的把眼神移向一旁，死死盯住案几上摆着的青瓷彩釉双凤瓶内插着的一支红梅之上。
直到锦泱费解出声，“方爱卿，你很热？”
“不、不热。”
“那你的脸怎会这般红？还是摔了哪不舒服？”锦泱忧心不已，转头催促宫人，“去瞧瞧太医到哪了！”
方林呈忙道，“臣没事，可能是殿内炭火烧得好，有些热了。”
说话间，他习惯性的抬头回话，却直直撞进锦泱那那略有担忧的杏眸中。
一时间，方林呈竟分不清究竟桌案上的红梅更明艳还是皇后那点绛娇唇更艳丽。
这一看，便看呆了。
陆寅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下来，眼眸下压瞳仁上抬，阴戾尽显，拇指摩挲着指节上玉戒的棱角，似乎下一秒，那锋利的棱角便会割破方林呈的喉咙……
他倒是想，但他不能。
陆寅提步饶过案几，故意挡在方林呈面前，阴恻恻一笑，“好看吗？”
方林呈下意识点头。
待他反应过来，又惊恐摇头，“微臣……微臣在说那支红梅甚美。”
“是吗？”陆寅侧过身，让出那瓷瓶的身位，回首一望，“既然方大人觉得这般美妙，不如搬回家好好观赏如何？”
“不必……”
陆寅负着袖，冷瞥一眼方林呈，淡淡道，“来人，去梅园砍一棵梅花树送去方大人的府邸。”
锦泱一怔，又气又笑，人家看一支红梅漂亮，这人便要砍一棵树给人家送去，哪怕是挖出来栽过去也好啊！
方林呈也从震惊中恢复，连连摆手拒绝，“多谢九千岁好意，不过微臣家中庭院太小，栽种不下，还是算了。”
陆寅的唇角轻蔑的勾了勾，“即是知道自身不配，便少觊觎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连看都不要看，懂吗。”
方林呈脸上的表情渐渐冷却，若此时他再不懂陆寅因何阴阳怪气，他也不会能被锦泱挑中，连越数级。
可他却一点都不想反驳。
只是慢慢抬头，毫无畏惧的与陆寅的目光相接。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她非是属于九千岁，更非属于下官，而是属于这郎朗天地，昭昭乾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本官缘何不能欣赏？”
陆寅被气笑了，“方大人也要有眼睛才能欣赏啊。”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锦泱跟着紧张起来，这段时日陆寅的温润险些让她忘了这人那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眼见着他的左手就要抬起，锦泱吓得一下子冲过去，从背后扯住他的衣袖，“不过是支梅花，怎的还论起来了？待会本宫让人多折几支回来就是了，这会儿估摸太医到了，方卿家快去吧，刚刚那一下摔得可不轻。”
方林呈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可锦泱疯狂给他眼色，无奈之下，他只能作罢，拱手道，“那微臣便告退了。”
锦泱晃了晃手，“快去吧。”
方林呈躬身往后退，待到门口转身之际，陆寅突然拽住锦泱的手腕，将她拉进怀里，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救他？”
锦泱剜他一眼，余光正好瞄见方林呈顿住的脚步，在臣子面前这副姿态，她不免羞涩的红了脸，挣扎无果，只能毫无攻击力的在陆寅身上拧了一下，小声嗔道，“先松开我，衣裳都乱了。”
这般一说，陆寅非但不松，反而收紧手臂，“不松。”
锦泱的俏脸上红的似乎都能滴出血来，她去掰陆寅的手臂，“这是崇政殿，不是寝殿！快点松开。”
“不松，泱儿还知道这是崇政殿不是寝殿？那为何还要在这里同那小子亲近？难不成有我这一个面首还不够，还要多加几个？”
陆寅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说着说着竟还委屈上了，嘴角像是挂了铁块般，下坠出一个难过的弧度。
锦泱被他这洞心骇耳的话震得半天说不出话，她顿涩的扭动脖子，幸好，殿门处早已没了那道瘦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