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幕,风声不止,远处传来吧嗒沉重的踩水之声,逐渐逼近。
雨幕中浮现一道暗色身影,直奔宫门。
一名值夜的禁军侍卫握住刀柄,钢刀半出鞘,警惕的望向不远处来人,眯眼道,“这么晚了,能是什么人?”
另一名侍卫微微摇头,失笑,“脚步沉,普通人而已,紧张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么快就忘了前几日统领处置的那批人?小心为妙。”侍卫彻底拔出刀,上前一步,喝道,“宫门落钥,来者止步。”
方林呈停下脚步,自报家门,“二位,本官乃是副左都御史方林呈。”
他经常出入宫廷,侍卫自然认得,收刀上前看清楚后,颇有些诧异,“方大人,这么大雨,您怎么来了?”
另一人也道,“方大人啊,这个时辰可进不得宫门了。”
方林呈躲到宫门下,抹去脸上雨水,气息急喘,“本官不进宫,我是来找边统领的,他今日可是当值?”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有些犹豫,“是当值,不过统领此时在哪处巡视我二人并不清楚。”
方林呈眉心紧拧,沉吟片刻道,“方某有一事相求二位,能否帮忙找一找边统领,我有很重要的事。”
“这……方大人,非是我二人不愿,而是我等不可擅离职守,传信之事您要等换防后或巡逻来才能代为通传。”
方林呈急问,“那何时换防?”
侍卫无奈道,“我二人才换防不过一刻钟,下一次,最少要一个时辰。”
方林呈眉心紧皱,他需要先同边朗打听冯雁兰是否来找过他,最好是找过,否则他根本不知去哪去找她。
他打定主意,这次过后一定要将她送回冯家!
许是他脸上神色太过凝重,其中一名侍卫压低声音,“方大人等等也可,若是等不及,可以去东侧门那,估摸这个时辰统领许是会巡视那处也说不准。”
“多谢。”
方林呈再次冲进雨幕中,顾不上身后传来的喊声。
“哎,方大人,拿一套蓑衣再走也不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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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盆的雨冲刷世间,一汩汩暗红的水顺着宫墙溢散四周,恍似红漆脱了色。
离东侧门越近,积在地上的雨水越红。
月从黑云中挣脱一角,凄白惨淡的暗光之下,照出前方似乎有一汪活了的血池,缓缓朝四方吞噬蔓延。
方林呈突然顿住脚步,暗红的水冲刷着他的皂靴,他盯着那些在他脚畔滑过的水,一股毛骨悚然之感徒然而生。
天降血雨?
他仰起头,任凭雨水砸在脸上,他又伸出掌心,接下一捧,只是很普通的浑浊雨水。
那……
方林呈猛然望向宫门,如惊魂梦醒!
宫中有变……
皇后!!!
他跑到宫墙根,贴着墙急小心且急步的来到宫侧门,又侧过耳朵,仔细倾听。
可惜,除了雨水淅沥的声音,再无其他,他只能在黑暗中逐步试探,频频向前。
终于靠到宫门外,他壮着胆子伸头往里一探,只见几名禁军侍卫横七竖八的倒在雨中,悄无声息。
方林呈不敢贸然上前,禁军中的侍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连他们都斗不过,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又能有什么办法,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将这个消息传给皇后娘娘才是!
他暗自观察一会儿,见暂时没有危险,便快步跑到那几名侍卫身前,伸手探了探几人鼻息,已是半点热气也无。
凉透了。
t突然,不远处传来两道男声,方林呈蓦地一惊,四下扫一圈,赶忙躲进宫门小侧门的阴影里,他将身体紧紧贴向墙面,努力放平喘息的呼吸。
二人走近,其中一人道,“这三更半夜又是大雨,哪会有人来,不过是忘了处置尸体,将军竟还要罚咱们三十军棍,真他娘的晦气……”
另一人安抚着同伴,“小点声,快到禁军换防的时辰了,快点干活吧,想来里面的也快出来了。”
两人边说着话,边开始搬挪尸体,金属碰撞砖面摩擦出的滋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方林呈长长出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有雨幕遮掩,那两人并未注意到他。
“真他娘的沉……”
“别啰嗦了,快点换!”
“知道了知道了,一帮子没卵蛋的孬种,甘心认一个水性杨花的娘们坐在头上拉屎,死了也活该!”
二人快速将尸体藏好,又在雨中换上禁军服饰,握着刀,如同守卫一般立在宫门口。
气温在月霜中愈渐下沉,方林呈冻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的打着摆子,死死咬着唇,拼命克制牙齿想要打颤的冲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队侍卫由远及近,隐隐约约中,方林呈听到对方发问,“可有异常?”
那两人披着厚重的蓑衣,闷声喊道,“一切正常。”
雨势不减,巡逻那禁军不疑有他,略略点头,带队继续朝前走。
方林呈不知对方到底有多少人手,不敢轻易吭声,眼睁睁的看着巡逻禁军在自己眼前拐进拐角。
不行。
不能再等了。
再拖下去,他会被冻死。
方林呈心下一狠,咬着牙朝巡逻队尾追了上去。
他不知道那两名贼人能否发现自己,唯有赌。
赌他们松懈,赌他们轻松骗过巡逻侍卫后会得意忘形。
天随人愿。
方林呈终是跟上了队尾,对方并未发现。
他忍不住回望,吐出一口浊气,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
“真是一群废物。”
守着宫门的其中一人嗤笑出声,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道,“咱们的粮饷就是被这群绣花枕头抢走的?呸,狗东西!咱们兄弟在前面提着脑袋上阵杀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狗娘养的……”
另一人揉了揉眼,“老胡,你先别骂,你记得刚才他们来几个人不?”
“五六个?嗐,记不得了,来几个能怎的,老子一把刀砍他们所有人!”
“五六个吗,我记得是六个……不过,怎么好像多了一人似的,你瞧他们队列后,穿的不是禁军甲吧?也没带蓑衣……脚步也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