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昏昏沉沉地醒来,迪安伏在他的病床边阖眼睡着,握着卡尔的手温热。
他最想见的人不在。
中枪的地方早就不痛了,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一个月。他侧着头打量迪安,深金色发,睫毛纤长,表情少见得柔软。他的二哥,像一只栗子。
迪安的脾气格外得好,从来都是最温和的态度对人,直到卡尔长大,都不知迪安为何会变成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模样——国内最大报纸评价他轻佻、风流、放纵声色、贪图逸乐。
卡尔的三个兄姐在成年前优秀不分伯仲,是王室最佳招牌,他们有深厚的学识与绝佳的教养,却出了迪安一个异类,他混迹于酒吧、赌场,不务正业——浪子。
不受宠爱的小孩,仿佛只有一个标新立异的办法叫人注意。他优秀,却不如兰伯特和荷达优异,尽了最大力气追赶他们;他争取亲情,家里的人吝啬于把目光施舍给一个不够突出也不够可爱的人。
他不该生在这个家庭,迪安不止一次这么想。但是若非如此,他可能接触卡尔的机会都没有。
迪安动了动身体,脚下麻意让他皱着眉清醒,他的瞳色与卡尔不同,和国王一样深棕,见等待的人总算醒了,惊喜地发亮,他软着声音:“感觉怎么样?”
卡尔舔了舔唇,每日有迪安为他在唇上涂抹水珠,保持湿润,因此他唇上并不像久病的病人一样干燥,他哑着嗓音问道:“二哥,父亲如何了?”
迪安沉默地抿着唇,片刻后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告诉卡尔,“父亲的枪伤伤及心脏,重伤不治。”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卡尔,他最信任的哥哥夺了父亲的王位,以父亲的性命为代价。
兰伯特之所以还没有正式继位,只是在等卡尔醒来。
卡尔望向门外,穿着国王服制的兰伯特走进来,他的肩膀上垂着金色的穗子,腰部收了两排扣子,袖口四条横杠,严谨到禁欲的地步,整个人呈现前所未有的攻击性,他语气平静,“剩下的就让我来告诉他吧。”
大局已定,何况他向兰伯特投诚,他往日起就明白国王里奥不会喜欢有个逐渐盛年也优异于他的王储存在,更不想将自己的情意暴露于人前,如今迪安不再需要掩饰自己的锋芒,他冷着俊逸的眉眼,“卡尔刚醒,你不要刺激他。”
“我有分寸。”
迪安离开后,兰伯特坐在卡尔床边,握着他的手,柔和了神色,“身体感觉怎么样?”
卡尔牵起一个勉强的笑,“还好。”他深蓝的眼睛里纯粹的伤心,“父亲的葬礼我都没有办法参加。我是不是失职了?不管是作为护卫兵,还是作为他的儿子。”
兰伯特手掌轻轻地握紧,仿佛就能支撑着卡尔继续说下去,卡尔漂亮的眼睛湿润起来,他嘲笑自己道:“从小到大我就在给他添麻烦,都是他在保护我,现在我长大了,该保护他了,却是无能为力。”
他感受到的父爱,莫过于里奥从未放弃过教导他,为人处事,他以一个父亲的角度给出建议,身为王室,面临许多危险,保护他的人里,就有里奥最为信任的亲卫。
兰伯特没有打破卡尔对父亲盲目的亲近,保护一颗柔软的心,他早就在这么做。里奥放弃过他,也放弃过卡尔,只要侵犯到国王的利益,他不会在乎血缘亲情,不会顾及这个儿子对他如此信任濡慕。他做好了一切保密工作,不会有人再戳破刺杀的事情真相,过去的一切,都已随着国王埋在土里。兰伯特拨了拨卡尔额前碎发,露出清隽的眉眼,他的弟弟,已经成长成一个男子汉了。
在场的人告诉他,卡尔为国王挡了子弹。
他俯身在卡尔额上吻了吻,“据我所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的笑容柔软,“等你彻底好起来,参加哥哥的授冠仪式好不好?”
卡尔搂住欲离的兰伯特,勾下他的,在兰伯特的脸颊上回敬一个轻柔的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