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亦已经看不清了。
“师父!”
“师父——!”
原珲看到曲亦时,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喂?这里是、这里是跨江大桥,发生了很严重的车祸,有……有一名孕妇快……快不行了,你们快来!”
原珲颤颤巍巍地打完急救电话,走近时才发现,曲亦身下已经能隐约看到一个小脑袋顶。
是……是……师父要生了!
“师父,师父你挺住,医生很快就来了,你再坚持一下……”原珲抓住曲亦的手,目光不敢再看曲亦的身下。
可几秒后,他又不受控制地再次看了过去。
丢在旁边的裤子早已染红,地上也是一片血迹,再这样下去的话,师父和肚子里的宝宝可能会……
可他只是个医院的实习生,根本没有亲手接生过孩子,万一哪一步操作失误,可能会加速师父和宝宝的死亡……
“原……珲?”曲亦费力地睁开眼。
“师父,你一定要撑住啊,我已经叫了人,很快就能到了!”
原珲心急如焚,倏地,曲亦用尽力气,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珲,帮我接生……”
“可是我、我……”
‘没接生过’四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原珲又一次看到了小宝宝的脑袋顶部。
救护车一时半会儿根本到不了,要是他再不试试,就是一尸两命。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
“我试试!”原珲咬破了嘴皮,低下头,努力回想之前自己在产房里旁观学习的画面。
“师父,产道太小了,我要给你进行侧切……”
手边没有工具,原珲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玻璃,代替了手术刀。
这种暴力的方式无疑会给母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但原珲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曲亦有多想保住肚子里的宝宝,他比谁都要清楚。
这是师父拼死都要留下的崽崽,他不能当那个没用的绊脚石……
红着眼睛,原珲沉默着侧切完。
这时候如果曲亦再一次用力,宝宝就能顺利出来,可他能感觉到,曲亦已经使不上任何力气了。
甚至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师父……”原珲一咬牙,把另一边也进行了侧切。
然后,伸出手,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
还好窒息的时间不长,幼崽全身通红,倒也不至于发紫。
原珲抱住皱巴巴的小东西,给她擦掉身上的脏东西,而后开始一下接一下地弹她的小脚丫。
“呜——哇!”也不知弹了多少下,幼崽终于感觉到疼痛,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泣。
这一秒,原珲再也绷不住,哇的一声也哭出了声。
没想到,自己接生的第一个孩子,竟然会是曲亦的。
曲亦感觉身体越来越沉,短暂的意识空白后,身体已经几乎感觉不到痛苦。
“阿……盛?”
模糊的视线里,她忽然看到顾斐盛跪坐在自己身旁。
那不是对她冷嘲热讽的顾斐盛,也不是嫌她倒胃口的顾斐盛。
少年穿着那件熟悉的校服,怀里竟然抱着他们的孩子。
“阿盛,是你吗?”曲亦不敢相信,费力地伸手,带血的手指扣住了少年的裤脚。
原珲擦掉眼泪,本想说自己不是顾斐盛,可他看着曲亦恍惚迷离的眼神,忽然间意识到什么,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没作声,原珲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抓住了曲亦满是血污的手。
然后,将软乎乎的小鹿幼崽放进了曲亦怀抱。
怀里多了个孩子,曲亦似乎没有太大感觉,但双臂还是不由自主地做出抱住的姿势。
“阿盛,你能抱抱我吗?”
“有人欺负我,我好疼啊……”
“好。”原珲喉咙滚动,抱住了曲亦。
当曲亦的头依偎到他胸膛的时候,原珲的身体倏地僵住了。
师父的身子好冷,甚至他这才发现,师父的有一只小腿上的肉已经……
“谁欺负你,我去帮你教训他,狠狠教训他。”原珲紧紧抱住曲亦,抬头望天。
一贫如洗的天空,干净得看不到一丁点渣子,空气间弥漫着血味和死亡,甚至已经快嗅不到那股恬淡的清水味荷尔素了。
曲亦唇瓣微微上扬,柔软的小鹿奇迹般地立起来,蹭了蹭原珲的下巴。
“阿盛,我刚刚做了个好长的梦。”
“梦里,你喜欢上别人了,还总是弄疼我,怀了宝宝还要被你欺负。”
“你还在我耳朵上咬了牙印,说我像个保姆一样倒你胃口。”
“还好,一切都是假的……”
原珲揉了揉曲亦的小鹿耳,摸到了清晰的牙印疤,“对,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真的。
“你说过的,我们要举办婚礼,你还要看我穿婚纱的样子,恩……”
“好疼啊。”曲亦细眉痛苦地颤抖起来,又往原珲怀里钻了钻。
“乖,睡一觉,等睡醒了就不疼了。”原珲看向远方,一辆迈巴赫迎面驶来,停靠在不远处。
曲亦抬头,恍惚间,少年的阿盛又变成了那个成年的顾斐盛。
记忆窜乱,已经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可是现在顾斐盛愿意抱着她,至少说明,他们现在算是已经和好了。
“阿盛,虽然你老是欺负我,但是我不想恨你。”
“好好疼我们的女儿,别让她受欺负,好吗?”曲亦吻了吻怀里安睡的幼崽,闭上了眼。
“好……”原珲死死咬着牙,目光定格在不远处那辆迈巴赫上。
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即便是远远地看着,原珲都能从遥远的距离里感觉到来自男人身上的气宇不凡和压迫感。
可是此刻,即便这个真正的顾斐盛面目憎恶地瞪着他朝他大吼,原珲都感觉不到太多恐惧了。
他最喜欢的师父死了,都是因为这个恶心人的男人。
可是即便如此,师父竟然还是原谅了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
“原珲,你tm别碰她!”
“把你的脏手从她身上拿开!”
顾斐盛警告的声音穿过空气刺激耳膜,原珲感觉脑子嗡嗡作响,眼泪不受控制地砸了下来。
直到此时,原珲仍然想不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