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宋衍沉脸皱眉,不动声色扯了扯她衣袖。此话明显是自谦之词,她怎就当了真。
如今她根基未稳,树敌过多,招摇太甚绝非好事。
可沈眉笃信,方才老者所说并非客套,实乃句句出自肺腑。
只因为,那种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她也曾见罗队真情流露,故一瞬间,便能分辨真伪。
眼前验尸迫在眉睫,既然王仵作递来台阶,她就顺级而下。
“不要拦我!我特来认尸的。”
屋外响起喧哗,接着门口奔来一名褐衣男子。
刚瞅到焦黑尸首,来人便踉跄跌倒,继而泪流如雨,跪坐在地嚎啕大哭。
“弟弟,阿爹还等着咱俩赴考。你怎会如此福薄,横遭劫难啊!”他眼泪鼻涕齐飞,边不断哀嚎,边捶胸顿足。
“你说自个风寒未愈,需卧床休憩,谁知竟遭了这等祸事!”
王仵作心生怜悯,逐上前搀扶起身。
交谈间得知其为李氏兄弟之一,而他唤焦尸为弟,自是长兄无疑。
远望悲鸣苦主,沈眉眼观鼻,鼻观心。
不是失踪了好几人?这男子还真是好眼力,都烧成这样了,竟能一眼认出是他幼弟。
那厢李氏长兄仍哭天抹地。
旁侧宋衍冷不丁插话,“仵作尚未辨识尸体身份,失踪者还有商贩及女童,你怎知这就是你幼弟?”
男子止住泣声,抬头疑惑问,“死了两人?”
“暂未寻到踪迹,但一日没找到遗骸,就不能断言身死。”
宋衍斜睨他一眼,猛然切入要害,厉声质问道。
“昨夜失火你在哪里?为何置亲眷生死不顾?”
七尺男儿再窝囊,也该冲进火场施救。
手足至亲尚且冷眼旁观,何况其余众生。若真让此人考取功名,获得官位,遭殃的定是百姓。
“小的昨儿在客栈前堂,自顾自喝酒。后瞧火势凶猛,猜想弟弟定已脱身,于是跟着众客逃窜。胡乱在破庙将就一晚,晨间回转就得噩耗。”
短短两三句话,便漏洞百出。
“既饮酒,前堂掌柜可在?逃离时,可有他人目击?又宿在哪间破庙?”
“这个……”李氏长兄支支吾吾。
局面早在他预料之中,见其不肯透露实情,宋衍径直唤来衙役。
“速去禀明县太爷,将眼前疑犯关进地牢,夹棍,烙铁,老虎凳挨个伺候一番。”
自古严刑出好汉。他倒要睁大眼瞧着,这胆怯怕事的主,挨得过几关。
此话一出,李氏长兄脸皮煞白,好比森罗殿见了鬼阎王。
夹棍,他这双手还得提笔写字;烙铁,他这面皮金贵还得殿试,至于老虎凳,他差点没背过气。敢情碰上位爱“屈打成招”的主。
“我招,我立马招供!”他吓得三魂七魄俱颤,忙不迭如实相告。
原来昨儿李氏幼弟却因体弱,留守在客房内。而长兄寂寞难耐,偷溜出客栈,整晚歇在了怡香苑。有老鸨和姑娘为证。
因喝酒宿醉,致使一觉直睡到晌午。
知晓失火后四处寻找幼弟,他打听到衙门里有具焦尸,情急下便跑来确认。
方才他胡诌八扯,也是担忧还未应考,此事传扬出去败坏名声。
为官最是重清誉。李氏长兄抛下患疾幼弟,夜宿青楼致其死于火场,日后必有人借此大做文章。故而说谎也属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