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天刚露白之际,街道内便人声鼎沸,车马粼粼。
早市摊位与晚间迥异,多以晨点为主。
沈眉行走其间,四处吆喝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些商贩,突地在路中热情揽客,吓得小姑娘动如脱兔,一蹦三尺远。
“这位哥儿,慢些行嘞!尝尝我家现磨菽浆,刚煮开锅里滚着。”女摊主笑意盈盈,极力兜售美食。
她眸眼瞬间被点亮,那木棚虽略显简陋,可架不住客来客往。
棚内深处摆有一块石磨,戴头巾的老妇边撒黄豆,边转动手柄画圈。时不时还停顿下,拿瓢葫舀水倒进孔洞。
淡黄浓浆从底盘溢出,汇聚在槽里,随后互相推搡向前,沿破口直流入盆。
搭伙的老头瞧着快满,利索地换掉旧盆,牵起块长形纱布,把豆渣过滤一道。工序做完才端去上锅。
一碗热浆两个铜板,实惠得紧。
沈眉离开官栈前,却也食过早膳。还不是秋月这妮子,待在屋头嫌闷,跑后厨忙活起劲。
一来二去熟了,偷师学了几日手艺。
今儿特意小试身手,亲自做道鸡蛋羹,眼巴巴瞅着沈眉动勺。顿时让其有种错觉,家有小娇妻般。
如此甚好,她与宋少卿奔波破案,自然鲜少陪伴秋月。对方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谁的奴婢,犯不着围着她转。
刚回神,耳旁传来妙音。
“客官你的浆好了,小心烫手。”女摊主递过敞碗,嘱咐道,“口味若偏甜偏咸,台面搁有糖罐,盐罐,随意自便。”
“劳心。”沈眉即刻应承。
趁热乎劲饮进喉,简直是唇舌留香,回味无穷。
沈眉搁下碗,刚欲挪步前往衙门,一个熟悉身影闯进视线。
她短暂错愕后,忽记起昨晚听人闲聊,称客栈纵火案经县太爷查明,与众赶考书生无关。
除开李氏涉嫌舞弊,收押大牢待定夺刑期。即日起,暂居赵府诸位学员,可自行离去秋闱应试。
眼前粗布麻衣者,便是颇受争议的李源。
而今,他正等在一处炕饼铺,等着手持长钳的师傅,埋头从土灶内掏出成形饼面。
这炕饼沈眉尝过,用料厚实,带一丝丝咸味。而且风一吹,待凉透后格外干硬,难以入口。
吃时需用水泡软,这饼团一沾水分,顷刻间膨胀起来。手掌大块炕饼,足够抵两顿饿,且价钱便宜,倒是适合出远门之人。
沈眉面带疑惑,琢磨不出道理。
为何李源仍一副寒酸模样?
原以为他投靠贵胄,即便现时功名未成,也不该显得落魄。
难道宋衍戏耍于他,连进京赶考的盘缠,都吝啬施与?
不对,只要是那狐狸看中的人,别说区区银两,古董珍玩,奇书异画,都能一一满足。
想来应是对方推脱,无功不受禄。
思及此,沈眉径直摇头,该说他迂腐还是较真。
在权贵眼里,李源才华出众,值得拉拢利用。就好比一场赌局,下完注静待输赢。
输了不过损失点钱财,还能博得惜才美名,要是赢了,那可是一本万利。
起初宋衍惊羡于他的才情,引发惺惺相惜。接着知晓其为摆脱恶贼,曲意逢迎富贾,竟语带不屑。最后权衡利弊,用氏族名义招募。
捉鬼放鬼皆一人,实乃笑话。
诚然,宋衍个人态度,与他担负的家族使命,无法划上等号。同理家境贫寒的李源,他的本心和作为弱者放弃尊严,力求脱困也不能相提并论。
绕来绕去,不过是所处位置决定言行。
对街女子炙热目光,引得李源注意。他见是那晚仵作,逐微微颔首淡笑,毫无半分鄙夷。
沈眉下意识回应,如清风朗月相携,无关男女情爱。
或许再次重逢,她们身处高亭深院,定要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