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衙役方才所言,这美人儿误坠风尘,又惨遭情郎负心,终落得个红颜薄命。
在沈眉看来,无论男子何种身份,是僧也好,是乞也罢。即便仅是青楼熟客,倘还存有半分担当,一丝良善,也该出来说句公道话。
哪能充耳不闻,任由谣言肆虐,径直欺负到一个弱女子身上。
人言可畏,恶语如刀,秋霜冬雪摧折相逼。
换做别的小姑娘,受此连番坎坷,没准早投井跳河,悬梁寻死去了。或者一碗红花汤下肚,了却桩麻烦事。
怎会似董攸宁般烈性,身处万民唾骂,仍强撑到分娩之日。
这么看来,想要肚子里婴孩平安,甚至难产时明知生死边缘,却还选用“保小”举措,唯有其母本人。
那群自诩公理者,满脸皆是道貌岸然,巴不得孽种胎死腹中,又怎会施以援手。
如此,谜底便解开了。
沈眉抬起头,向衙役询问,“你可知她幼儿情形,当年是否救活?”
若一命抵给阎王殿,还是徒劳无功,挽不回麟儿性命,故事岂非太过悲凉。
粗略估算起来,活到而今,应该也二十有余。
“我佛慈悲,自然有好生之德。得亏孩子命大,本已憋得浑身紫青,背脊猛拍几下,哇哇大哭一场。”
“此事真假难辨,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传闻属实的话,那声声震天啼哭,倒成了送母西去哀嚎。”
衙役上了些岁数,谈及这段过往旧闻,尤显几分落寞。
他轻轻嗓子道,“沈仵作先前未知,前阵不还打过照面。”
女子微地怔住,直觉对方话语模糊。
“遗腹子乃慧悟禅师,这么多年来,栖身于五龙寺修行。他定然没想到,亲娘会停尸乱葬岗。”
一言惊起千层浪!白卷浪花在胸腔奔涌,拍打心房后缓慢退去,须臾又至。
突然,事与人串联清晰。
沈眉即刻在腹内,梳理清前后逻辑。
慧悟因父被疑僧侣,出生便遭受歧视,又因脸庞巨型黑团,常被百姓指指点点,称其为“灾星”。
拼接其余有效信息,补充进来。
慧悟缘何来到五龙寺?好像是彼时襁褓的他,被人丢弃在寺院门外。
遗骸盆骨重度撕裂伤,及各处清晰骨缝,按照北宋医疗水平,产妇多半死在产房。长则一、两个时辰,短则当场毙命,神魂俱离。
故而送小慧悟入寺者,另有其人。
初始听到这里,她便有过怀疑。桃县虽地域狭窄,但大小佛院好几座,为何单单送去五龙寺?
明知他爹可能是僧尼,难道是故意而为之,暗自把子嗣送至身旁。巧借托词,索性同在寺庙清修。
这样一番操作,理法情理都能站住脚。
送子目地很明显,是从善意角度出发,尽力保全慧悟。能做到这一步,必然是与董攸宁相熟,且颇为知心者。
再联系眼前线索,猜测碍于特殊身份,名门富户私有祖坟,绝无可能掩埋。
此地确是乱葬岗,但看棺材木头材质,及定制船形,平民百姓绝难负担。
综上所述,这位隐藏暗处的人,面貌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