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昭，你想跑？”
泽长天眸光幽芒一闪，眼底敛着没有温度的冷芒，他手里，却不慌不忙地弯硬弓，搭铁箭。
飞箭裹夹着呼啸声爆射而出。
“哆……”的一声，长箭射入其中一匹枣红马的右后腿。
“希律律……”枣红马应声倒地。
它这一倒地不要紧，整辆马车都被它牵拉着翻了出去。
泽长天再次运劲将硬弓拉开。
但翻倒的马车之中，已经有一个人影窜上那匹没有受伤的白马，狼狈逃走。
钱琉璃从大树后面走出来，有些悻悻道，“让这坏蛋跑了！”
收起弓箭，泽长天蹙紧剑眉，一双墨色深瞳寒意森然，
“这个狗贼，把昃安宁藏起来了……”
诩一派出人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昃长宁。
也不知她此刻是生是死。
泽长天眉峰拧得越发紧了。
钱琉璃走过来，笑嘻嘻地问，“长宁公主是不是比我高小半个头？而且，她身上有一块蝴蝶玉佩？”
“你怎么知道？”泽长天神色一动，“难道你见过她吗？”
钱琉璃继续问道，“她是不是肤色很白，水润润的，而且眼睫毛很长，像一把小扇子。”
这时，小猫脖子上挂着那一块蝴蝶玉佩蹿了出来。
它在地上轻轻一跃，就跳到了泽长天的肩膀上。
泽长天一把抓住那块玉佩，脸色不再平静，
“是我那个新认识的大哥在找她，她在哪里？”
“喵呜……”小猫的尾巴朝藏着那个女孩子的地方一指。
泽长天快步奔跑过去，他飞快地将盖在昃长宁身上的杂草掀开。
乱草堆之下，一个抿紧了嘴唇的女孩映入他的眼帘。
娇艳动人的女孩，整个人透着初春杨柳的妩媚艳丽。
她这时，也正好睁开一双宛若星辰的璀璨眼眸。
那眸子里，薄雾朦朦，却清冷无波。
她气若游丝，却不疾不徐地问道，“你是谁？”
泽长天喉头一哽，满腔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钱琉璃从泽长天的背后探出了一个脑袋，
“哎哟，小美人醒了。”
说完这句话，她才想起眼前这个人是个公主。
她是不是该跪下来呀？
不过，光凭一块玉佩，也不敢肯定这个女孩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公主啊。
女孩没有说话，她抬头看向蔚蓝的晴空。
金色的阳光，透过疏疏朗朗的枝叶，照在她的眸子里，仿若有无数碎钻在闪耀。
——那是即将化成眼泪的水光。
钱琉璃顿时起了满心的怜惜，她上前将女孩扶了起来，
“姑娘，你是谁，我们想法子送你回家吧？”
“不，我不回去！”女孩子坐了起来。
她眨了一下眼睛，眼角立刻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滑落下来。
这几天，哪怕在睡梦中，她都会看到自己哥哥从高高悬崖上坠落的身影。
无数次，她在梦中哭醒。
最终，那个人给她下了安神药，让她不得不终日昏睡。
女孩抱着双腿，将头埋进膝盖，淡淡道，“我姓水，闺名长宁。”
“我，已经没有家了，你们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好，我不能连累你们。”
带着哽咽的声音，如同空谷山涧的溪流一般动听，却也让人不自觉地心生怜惜。
“既然没有家了，那就跟我们走吧！”泽长天语气涩涩道，
“对外，就说你是我妹妹，从此后，你叫泽长宁，泽被苍生的泽！而不是日中则昃的昃！”
再怎么心狠，他也不能看着她一个女孩子，流落在这种风雨飘摇的乱世。
“是呀是呀。”钱琉璃连声说道，
“你就跟着我们吧，你一个小娘子走在路上不安全的。”
水长宁倏地睁开眼睛，一双明眸犹豫不决地说道，
“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会连累你们的。”
“你放心。”钱琉璃拍着胸口担保，
“我什么都会，我能教你。”
这几天，她经常在厨房里摸索，普通的饭菜，已经难不倒她了。
“你们就不怕我给你们带来麻烦吗？”水长宁眼圈微微一红，眼泪又流了下来。
“既然阿天认你做了妹子，你就是我家小姑子了。”钱琉璃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你一个小女娘吃得了多少？走吧，咱们回家。”
回家两个字，让水长宁那颗冰冷的心感到一丝暖意。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敛祍给泽长天施了一礼，“泽长宁见过哥哥。”
泽长天负手身后，云淡风轻地说道，
“以往种种，皆为序章，以后，所有一切从头再来过。”
——从头再来？
泽长宁神情大恸，两行眼泪如同珠子一般滑落，她哽咽道，
“……再也不能了……如果可以，我愿意跟老天乞怜，让我死上一千次，换取一次后悔的机会！”
死了，就不会有锥心的悔，刺骨的恨分分秒秒纠缠着她了。
“傻姑娘，世事本来就无常。”钱琉璃收敛起笑容，也淡淡道，
“咱们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既然不能改变，何不珍惜现在所拥有的？
“你们不会明白的……”泽长宁神情十分凄婉，却再不肯说话。
去年，她无意之中，在京都邂逅俊美无铸的薛昭。
他说喜欢她，要与她携手走过这漫长岁月，要与她举案齐眉白首不相离。
她一颗少女芳心，牢牢地系在这个男子身上。
俩人约好在云顶山巅相会……
却不料，看到的，是他和自己的亲哥哥正在进行生死搏斗。
情急之下，她冲出去哀求哥哥。
哥哥一分神，却被薛昭用一记掌风击落悬崖。
她心碎神伤之下，也纵身一跃，打算跟随哥哥而去。
却被薛昭拉住，连死都做不到……
***
女孩子神情决绝，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让人看见就揪心。
钱琉璃索性说，“人生除死无大事，你既然觉得自己应该死一千次，那为什么不活着赎罪呢？”
泽长宁神情震动，须臾，她神色平静了，
“你说的不错，我不会去寻死了，我活着，可以在痛苦之中忏悔自己的罪孽。”
钱琉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小姑子你好，我是你嫂子钱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