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蔺和宁辽远在调笑，一旁的薛昭，眼神却一直没离开自己的儿子。
越是热闹的时候，他越是感到心中无限凄凉。
月亮升起来。
月光透过疏疏朗朗的竹枝，照耀在他身上，他浑身上下都是一种沉寂的孤清。
薛昭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道，
“我回别院歇息去了。”
“嗳，你到我院里睡。”萧蔺急忙说，“我不习惯那个炕头的朝向。”
薛昭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宁辽远悻悻道，“这个薛昭，是不是老了？辜负良辰美景。”
薛昭走远，宁辽远又悄悄地说，“太子殿下，蓝镜长得真是娇俏妩媚。你们就没有谁对她有意思吗？”
他身后的师统领笑了，“宁世子，你可知道，水平威就是因为对她有想法，现在连伯府的爵位都丢了，而且，祸不单行，他岳父也跟着倒台了。”
关于雷家倒台的事情，众说纷纭，但却一致认为，是水平威连累了他。
“太子殿下，听说是宋家出的手……”宁辽远凑过来打听。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萧蔺瞥了他一眼，“如果不犯法，谁也不可能倒台。”
宁辽远摸摸鼻子。
他平日里，也不是这么多嘴多舌的性格，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游园惊梦唱完，泽灏居然打了个哈欠。
他今天泡温泉的时候，玩得太野，所以早早就困了。
“哟，这小捣蛋今天居然会打瞌睡。”宋琉璃让豆芽将他带回房里歇息。
“灏灏少爷，你要睡觉了吗？我也要回去了。”陈小胖也打了个哈欠，
“我们一起走吧。”
走到一半的时候，泽灏眼睛咕噜一转，“豆芽姐姐，我想去逍遥侯的院子睡觉。”
“为什么？”豆芽有些疑惑地问道，
“今天你一整天都在逍遥侯的身旁，晚上怎么还想跟着他呢？”
“他说的那些海外风俗，我很喜欢听呢。”
幽暗的灯笼照映下，泽灏的笑容有一些勉强。
他这样，算不算对不住他娘啊？
豆芽却不明白他心中的纠结，她想了想说道，
“行吧，反正逍遥侯也挺喜欢你的。”
而且，如一居烧着炕，也不怕他感冒。
豆芽交代陈小胖说，“你把灏灏少爷送到如一居，大老爷们的院子，我不方便进去。”
这个蔷薇山庄虽然很大，但是都筑了围墙。
豆芽也不怕他们有什么意外。
再说了，整个红枫州的人都知道，逍遥侯最不喜欢侍女靠近他附近三米之内。
小胖子立马拍着胸脯担保，“豆芽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将他安全送到如一居。”
────
两个孩子走在幽暗的山路。
幸亏路旁不少的火炬燃烧。
为了壮胆，小胖子说起自己上学时的事情。
“灏灏少爷，昨天我们的夫子吟诗说，上天下雪不下雨，雪到地上变成雨，变成雨时多麻烦，为何当初不下雨。”
“你们夫子说的不是废话吗？”泽灏一脚将脚边的一块石子踢走。
“啵……”地一声，石头子砸到了一簇火把上面。
泽灏得吐了吐舌头，“我去，射箭的时候都没这么准。”
小胖子也笑了，“灏灏，你别岔开话题，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说吧，我在听。”泽灏拉住小胖子快步走了几步。
天上月亮虽然很亮。
但火炬照耀不到的地方，有暗影幢幢，他有些害怕。
“你别怕，我天天晚上在这里玩呢。”小胖子胆子大的很，他又说起昨天的事情，
“你不知道，整个私塾，只有我对上了夫子的诗。”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念道，“老师吃饭不吃粑，饭到肚时变成粑，变成粑时多麻烦，为何当初不吃粑！”
泽灏“噗嗤”笑了，“我是你夫子，我就揍你一顿。”
“为啥呀？我对的诗多工整！”胖子还洋洋得意。
“……”泽灏。
这么有才的娃，我不认识你。
这个捣蛋鬼，其实跟马窦有得一比。
────
如一居是蔷薇山庄最豪华的院子。
陈娘子特意安排给萧蔺。
谁知道，萧蔺不喜欢那个炕头的朝向。
这一下，倒便宜了薛昭。
薛昭刚刚躺下，忽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紧接着，是一个孩童洪亮的声音，
“薛侯爷，你在屋里吗？”
──是泽灏？
薛昭顿时大喜过望，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
甚至没顾得上穿鞋子。
走到房门，他才惊觉自己脚上凉飕飕的。
他赶紧又回头穿好鞋子，洪涛已经将这两个孩子迎了进来。
“薛侯爷，我今天晚上跟你睡觉。”泽灏十分有礼貌地打招呼，
“你放心，我睡觉很沉，不会吵到你的。”
薛昭喜不自禁，连声道，“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太冷了。”
陈小胖却有礼地告退，“薛侯爷，灏灏少爷，那我就先走了。我家奶奶还等着呢。”
薛昭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上那一轮冷月，他命洪涛，
“你把这个小胖子送回去吧。”
山道上虽然都亮着灯笼，但这么幽静的山庄，看着怕人的很。
小孩儿，还有是有个大人护送比较好。
洪涛将小胖子送走了。
薛昭十分欢喜地说，“灏灏，你肚子饿吗？他们刚才给我送了一些糕饼。”
“我不饿，我也梳洗过了。”泽灏打了个哈欠，“好困，咱们睡觉吧。”
薛昭难得这么近距离接触儿子，睡觉岂不是浪费时间？
他找出纸笔，“你好好睡吧，我在这给你画一幅画。”
泽灏却拉了拉他的衣襟，“薛侯爷，睡觉前，我娘一般会给我讲故事。你给我说说那些海外旅行的见闻，好不好？”
“好！”薛昭把小家伙抱上床榻，还弯腰给他脱鞋子，
“等你睡着了，我再给你画一幅画。”
泽灏急忙阻止他，“薛侯爷，你身份尊贵，我不能让你给我脱鞋子。”
薛昭脸上欢喜的表情暗淡了下来，
“打你出生，我就没给你换过一次尿片，遗漏了你成长中的点点滴滴。”
这一刻，他只恨不能时光倒流……
如果可以从头来过。
他宁可自己掉下那万丈深渊，也胜过这样日日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