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老太爷,你也知道,我是收池一脉,比起您这位本事通天的常家野仙,能力道行都不如你,欠你的人情,我拿什么还?”
我下意识觉得这常天容有什么阴谋在等着我,可真要我说,我还说不出来,只能想办法推脱。
实在不行,这腿不治也罢,我不能让他给我坑了。
常天容何等老奸巨猾,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小九九。
他呵呵一笑:“放心,我之前一门心思想要你的酒壶,那是因为这东西对我儿孵化有用,现在问题解决了,我对你那酒壶也就没兴趣了。我想让你还我的人情,是你力所能及的,不会让你太难办。”
“什么事?”
“你现在还没这个本事,说了也没用,等以后时机到了,我自然会找你。”
“那我的腿?”
“每半个月我会去你家帮你调理一次,在家等着就行。”
对我来说,这几乎是送上门的好事。
可在过去无数次的经历中,有一点我十分清楚,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能砸死人的。
常天容这老家伙脾气古怪,我不能光图这点好处,一口答应下来。
否则,我绝对会狠狠坑一把未来的自己。
这回,常天容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十分冷淡:“既然如此,那就当我没说,林碧玉依旧给你当护马,我们两清。”
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长松了口气,收起牌位,抱拳谢过常天容。
他随手挥了挥,四周空间再次发生变化,从矿底亭台楼阁变成了矿外地面。
我左右看了一眼,左手边有八具尸体,蓬头垢面,右手边有林碧玉,她神色平静,抱着田三一动不动,活像是一尊雕像。
“爸,爸!”
张馨一眼就从我身旁的尸体中看见了她的父亲。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此刻终于还是压制不住,迸发而出。
她带着哭腔,小跑着来到自己父亲身边,一把跪下,伸手抱着那具冰冷的尸体,涕泗横流。
或许,比起奉北寒冷的冬天,张馨的心里会更冷吧。
几天前,还曾和自己坐在同一个饭桌上吃饭,说要好好攒一笔嫁妆钱,到时候给女儿结婚用的人,现如今,毫无生息,躺在张馨的怀里,一动不动。
而在张馨记忆中,张父那质朴的笑容,也将永远留在奉北煤矿的四号矿洞里,再也不会出现了。
所以,面对至亲之人的离去,张馨怎么可能会好受呢?
她需要好好倾诉一下。
我给了小白一个眼色,她是女生,在张馨身边,总归不是坏事。
好在,小白明白我的意思,她从背包里拿出了纸巾递给张馨,还和她说着什么。
这个可怜的丫头点着头,眼中满是泪水。
良久,她情绪稳定了些,看了小白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的我,故作坚定道:“林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爸爸的遗体不可能从地底下拉上来,真的谢谢你。”
见她这样,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是我来到她身边,将背包中的牌位递给了她:“张馨,这个给你,他是地底下那位老太爷,也是他帮忙把你爸爸送上来的,以后他就是你家的保家仙了,香火供奉,可保平安,知道吗?”
张馨接过了牌位,颤抖着点了点头,又流下了眼泪,说不出话来。
我叹了口气,只能是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我觉得,人一生中会死三次,一次是成长,更加成熟的思想诞生,过去幼稚的自己终结;一次是肉体死亡,那意味着我们的生命结束;还有一次是泯灭,意思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对你有记忆的人也去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你来过这个世界。”
“与其说你父亲没了,倒不如说,是过去那个不成熟的你没了,以后的日子,没有爸爸,你只能自己走下去,所以你要比普通人还要坚强,要好好记住你父亲,至少这样,你爸爸还能活在你心里,知道吗?”
张馨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咬着牙点了点头。
“小白,你先带张馨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她这两天失去了爸爸,很疲惫,再这么硬挺着,会出事的。”
小白有些担忧,反问道:“大叔,你呢?”
我朝林碧玉怀里的田三努了努嘴:“我还有点活得干,等会我去找你,你先去休息吧。”
小白最大的特点就是理解人。
见到林碧玉和田三,她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可她明白,我还在忙,忙着给张馨这些普通家庭讨个公道。
于是,小白和张馨走了。
我答应她们,这几具尸体等一下我会收拾好,暂时安置在灵车上。
等她们走远了,我点上根烟,刚想开口,这才后知后觉,我和林碧玉一点都不熟,似乎还缺一场自我介绍。
“姐,我叫林之中,是一名收池人,奉北老姜头的徒弟。”我尴尬的笑了笑,“听你师父的意思,从今以后,你大概就是我堂单上的野仙了,那就是并肩作战的好战友,多多关照。”
说来也挺奇怪,林碧玉这姐姐和她师父常天容的性格完全不同,甚至可以用两个极端来形容。
常天容脾气很怪,可终究还有一身烟火气,愿意多说两句。
林碧玉就不一样了,她和红娘有的一拼,面若冰霜,眼神中没有丝毫感情,简直把高冷发挥到了极致。
“我知道,这是师父的旨意,我自然会认真完成。”林碧玉点了点头,开口道,“从今以后,我将会是你最忠心的贴身护马,甚至用生命去保护你,直到你作古西去。”
“咱们能不能别这么严肃?”
论忠心,我还是只相信我的三十二。
可这种低情商的话,我是绝不可能说出口的,便为难道,“你这样我怪怪的,很不习惯。”
“地马不用担心,碧玉天生冷面少言,不是特意给地马的下马威。”林碧玉将田三放在地上,解释道,“我是天生二魂八魄之人,聪慧过人,天资好,夺得师父赏识,随他修行入世,可我缺一魂,注定一生无喜悲,地马不要怪罪。”
我皱了皱眉,二魂八魄?
这个情况我倒是第一次遇见,不过好像还挺合理。
我没心情和林碧玉谈论她魂魄的事,只能暂时放置一旁,问道:“田三情况怎么样了,我有话要问他。”
“师父离开了他的肉身,只要地马想,随便给他些外界刺激,他就能醒过来。”
我点了点头,抽出响马鞭,一鞭子抽在了田三身侧。
“啪!”
田三抽搐一下,醒了过来。
见到我,还有身边那些尸体,田三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冷静。
他爬起身,面不改色,想离开这里。
“等等!”我叫住了他,“田三,你没有话想和我说吗?”
田三回过头,看着我,脸上有些迷茫:“还有什么话?你叫林之中对吧,是奉北的高人,很有本事,把这十四具埋在地下的尸体都拉了出来,我很佩服。”
“别扯这有的没的了,你心里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既然咱们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就送佛送到西,把周生吃人血馒头的证据给我吧。”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十分清楚,我面前这个身材枯瘦,年纪轻轻的田三,是躲在所有人背后运筹帷幄的奇人。
之前,我一直在为张馨和常天容奔波,几乎没时间停下来好好想想,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可是今天头下矿之前,我终于想到了,田三这个人怎么想怎么不对。
听田二周生的形容,田三应该是一个地痞流氓,打架斗殴,还打折了别人的骨头。
可事实呢,与我有过短暂接触的田三并没有那般跋扈。
他行事低调,不喜不悲,沉默寡言。
这种人,说他穿个紧身衣豆豆鞋,在校门口顶腰撅屁股跳社会摇,打死我我都不信。
另外,我的计划从没和田三说过,只是告诉他,让他在矿外等着我们一块下矿,他又是怎么知道张馨的存在的?
我记得很清楚,他当时一言不发,拿出了四套下矿的工作服和设备。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张馨的话。
张馨说奉北煤矿里有人往外传消息,还特意给她画了内部地图。
那个好心人没留过名字,但肯定知道张馨会趁着午夜偷偷溜进煤矿偷证据。
所以,提前给张馨准备了下矿装备的田三,就是张馨口中的好心人。
他头脑灵光,缜密布局,知道我们作为周生请来的外援,一定会不留余力,出手解决奉北煤矿的困难。
而张馨,她们这些可怜人想讨个公道,就只能求我和小白这两个世外高人,否则,她们没那个本事和周生斗。
所以,张馨听了好心人的话,进来偷证据。
她翻墙的地方被田三安排在灵车旁,只要张馨愿意进来,我们就一定会碰上她。
如果我和小白还有良心,肯定得帮张馨,那么,下矿的人数一定会是四个。
而他田三,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煤矿口拿上四套下矿装备,静静等候。
剩下的,我们自己就会做。
反过来说,田三心思缜密,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会按照他的计划发生。
只不过,他不是坏人,他比我们更想帮张馨,所以才会有如今的是是非非。
想通这些,我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长相平平的年轻人,心中不由得想起了那句话。
谋士以身入局,仍胜天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