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西和方大诚走得很快,看方向是要去坐前面的牛车。
姜半夏匆匆走到街对面,那两人都已经走远了,她只好小跑起来,冲着前面喊了一声。
“沈雁西!”
这是她头一回喊他名字,似乎喊出口的一瞬间,两人之间的陌生感就少了许多。
沈雁西转过头,看到她气喘吁吁跑到身前站定,在他高挑的身型前显得十分小巧玲珑。
他看着她跑得红扑扑、汗津津的娃娃脸,憨憨萌萌的眼神看着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沈雁西还没说话,热情话痨方大诚就先一步开了口。
“小姜同志,你怎么跑过来啦?我跟雁西正准备往回走。我们今天休息完,明天就要去你哥哥那......”
“有事吗?”
沈雁西打断了方大诚的絮絮叨叨,要是任由他说下去,他们三个不知道要在街头站多久。他悄悄把左手藏在背后,站得笔直如松,唯有脑袋低垂着,认真看向矮他好一截的姜半夏。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又黑又圆,像颗熟透了的黑紫葡萄,一看就让人心里溢着甜软的滋味。
“刚刚还没来得及正式跟你道谢,谢谢你,沈雁西。”姜半夏想起摔倒的一瞬间都后怕,要是砸过去,她这辈子都毁了。
“你道过谢。”沈雁西认真道,“我也说了,不客气。”
姜半夏没有跟他掰扯,干干脆脆地问道:“我看你走路不对劲,手上好像也包了纱布,你是不是被面汤烫伤了?”
沈雁西沉默不语,视线徐徐转向地面,不再去看姜半夏那双过分澄澈的眼眸。
方大诚扫了沈雁西一眼,又看了看姜半夏,主动说出了实情。
“他手上和大腿上确实溅了不少热汤,皮都差点烫掉了,水泡起了好几个!刚刚我们去卫生所敷药包扎,医生说最好是每天来镇上换药......”
方大诚说着说着就看到姜半夏神情愧疚,满眼都是自责,赶紧找补了几句。
“小姜同志,这可不能怪你,你可千万别愧疚啊!你别看沈雁西这人不怎么说话,他心眼其实特别好,特别乐于助人!好人有好报,他的伤肯定很快就好了!”
“嗯,不严重。”
沈雁西附和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姜半夏自责又难过的眼神,他心里竟然特别舒坦?他最近犯的毛病......难道是变态?
“那么烫的油汤,怎么可能不严重......”姜半夏心里过意不去,不仅因为沈雁西为了救她受伤,还因为沈雁西本来就很窘迫,要每天换药治疗的话,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为本就贫寒的状况雪上加霜。
“我爷爷那里有一些专治烧伤的药膏,效果特别好,你下午在宿舍吧?我晚饭前拿过去给你。”
姜半夏决定把爷爷的药膏和仓库的药膏一起给他,还能顺便给他一些帮助疤痕恢复的药膏,以免留下难看的痕迹。
“好。”沈雁西没有拒绝,他记得方大诚说过,姜半夏的爷爷是军医出身,又在县医院上班直至退休,医术肯定比小镇卫生所可靠。
“小姜同志,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赶紧去忙吧。”方大诚乐呵呵地跟姜半夏打过招呼,招来一辆牛拉车,跟把式讲好价钱就扶着沈雁西上了车。
姜半夏一直目送他们走远,待车子驶出街口才转身回店,来回不过十来分钟,店里却已经闹翻了天。
她一进门就听见了李金桂嚷嚷的声音,尖利又刺耳。
“我亲眼看见了!就是姜半夏踩了梦莹!流了这么多血,布鞋都染湿了!”
“你昨天还‘亲眼看见’半夏摔了手风琴,结果当着那么多人丢脸,今天怎么又被你亲眼看见了?我看你就是针对半夏!”
陈皎月满脸怒容,眼看就想撸起袖子开打了,手腕却被姜半夏一把抓住。
“刚刚我是踩了她一脚,但流血跟我无关。”姜半夏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抱膝痛哭的苏梦莹,她的布鞋确实被血染湿了,地面还踩了不少血迹,看着挺惨。
“听到了吧,就是她踩的!”李金桂一手扶着苏梦莹的肩,演出来的愤愤不平有点假,倒是眼里的兴奋笑意比较浓。“你说流血跟你没关系,那你倒是证明啊!”
“好啊,我很乐意自证清白。”姜半夏当着所有人的面走过去,在众人震惊到极点的目光中,抬起右脚狠狠踩在了苏梦莹另一只好脚上。
“啊啊啊——”苏梦莹当场惨叫出声,脸色刷一下比纸还白,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姜半夏冷眼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用脚重重一碾,还单脚站在那根脚趾上,用力蹦跶了一下。
“敢不敢把鞋脱下来看看,流血了吗?”
姜半夏语带讥讽,毫不忌讳地直视苏梦莹的眼睛。
她这一举动把所有人都惊到了,围观群众瞠目结舌,没想到表面看上去呆呆萌萌的娇憨小姑娘,做事居然这么虎!
不过众人回过神来就都意识到一点——像姜半夏这种小身板,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也绝对不可能把人的脚趾踩出血。
“苏梦莹,我是踩了你两脚,但你到底怎么流的血,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姜半夏微微侧歪着脑袋,一本正经的娃娃脸上满是认真。
苏梦莹温婉秀美的脸扭曲着,第一次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眼中闪过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阴狠。
她故意把指甲撞翻撞掉,坐在一边默默哭泣,任由蠢货李金桂把事情闹大,很快就引起了秦方明和一群男知青同情。
苦肉计是她的拿手好戏,没想到居然会以这样的失败收场!还没想到该怎么应对,姜半夏再一次开了口。
“外面街口就是卫生所,我们一起去验伤,当着大家说明白。”姜半夏才不打算让自己吃闷亏,踩她两脚顶多是嚣张跋扈,致人受伤性质就不一样了。
要是背了这口黑锅,不仅会让恶毒名声再次远扬,还要承担苏梦莹的医疗费用,以后苏梦莹不高兴就玩苦肉计污蔑她,人们还会深信不疑。
“走不动是吧?成,你就在这儿坐好了,我去请医生过来给你看。”姜半夏说完扭头就往外走,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给苏梦莹留。
一来一回,短短五分钟不到,姜半夏带着气喘吁吁的中年医生一起,回到了安静沉默的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