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女人,是被原来的官吏和豪强迫害过的人。
她家的男丁,或被官府充了军,发配千里之外。
或被判了永久的苦役,带着黑漆漆上脚镣,一直生活在矿坑之中。
而他们,就像王老大的女人一样,有姿色的便被卖入妓院赚钱,落了个去处。
没有姿色的、年老的,只好蹲在大牢中,直到死也出不去。
徐子凡上任以来,走遍了各处。
唯独,大牢没有亲自查问过。
先前的牢头许二楞,也曾告诉他,已经赔偿过冤狱的犯人了。
而许二楞本身,除了上缴了许多赃银之外,他已然没有多少钱来赔偿犯人们。
这些人出狱的时候,每人仅仅得到了几百文的赔偿。
挨到了冬天,她们已经身无分文。
乞讨,啃树皮,或者挨饿,就是她们的日常。
当初从监狱放出来的,还有一部分男人。
因为县府大量招收工匠和民夫,他们很快便找到了工作。
而女人们,没有姿色,又是从监狱出来的,即便是冤枉的,也根本没有人愿意要。
即便她们有姿色,去的也只有妓院这个地方。
想在大户人家做丫鬟或者佣人,必须是出身清白,名声很好才行。
而她们,一样都不具备。
又老又丑,皮包骨头。
除了是个人之外,啥也不是。
一个自由的饥饿者。
她们中的一些人,为了弄一口吃的,也宁愿出卖自己的肉体。
那几个怀抱婴儿的女人,最后落得更加艰难。
徐子凡为了研发和制造武器,在短期内投入了大量资金。
后来又为了建造酒厂,投入了更多的银子。
县库里的银子,官吏上缴的藏银,这些银子在海量的投入面前,差得远。
他还分两次从柳熙月处借到了近十万两银子。
后来又在宁雪那儿借了三万两。
海量的银子投了下去,换来的是大型作院和初具规模的酒厂。
当然,还有大型的矿场和两千名精锐士兵。
徐子凡彻夜不眠,对定县的政事调查了整整一个晚上。
最后发现了许多问题。
首先,士兵的军饷提到了每月二两银子。
而全县衙役们的月俸,依旧只有一两。
甚至,连酒厂的工人和作院的工役们,月俸也有一两五。
不患贫而患不均,衙役们自然都不服。
包括皂班班头柳冬子,也把手伸向了灰色收入。
这一点,徐子凡之前并未想到。
但涨上去的收入是降不下来的。
好在柳冬子虽然收了商人们的银子,但却并未替他们办过事。
徐子凡当晚就撤了柳冬子的班头,重责了二十大板之后,把他降为普通的衙役。
当然,钱财又被徐子凡没收了。
皂班班头由金武兼任。
而对牢头柳黑子的处罚,让他着实犯了难。
因为柳黑子并未做错。
他在牢中并没有收取任何好处费。
那些遣散的犯人,也都是徐子凡刚刚上任的时候,由原来的牢头许二楞遣散出去的。
许二楞在上缴了自己的所有藏银之后,自掏腰包发放给那些遣散的犯人们,让他们得以生活了一些时日。
柳黑子跪了一个晚上,徐子凡只好又把他放了。
让他依旧担任牢头。
接下来要做的,有两件事。
第一,安置那些女人们。
第二,提升衙役们的月俸。
凌晨,在和一众官吏商议之后,徐子凡最终敲定了方案。
两件事同时进行解决。
为了尽快解决以上问题,徐子凡只好放缓了武器的研发进程。
他的“线膛”枪管,以及设计到一半的“大炮”计划,只好往后拖一拖了。
从这日开始,冶炼出的大量好铁,也只能有计划卖出一部分,用来缓解财政压力。
民生问题,成了压在徐子凡心头的一块巨石。
夕阳中,老妪啃树皮的画面,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
也许,在更多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人艰难求生。
他发誓,要走遍定县的每一个村庄。
在他心里,比起未来宏大的理想,当前老百姓的活路,更加重要,而且迫切得多。
提升了县吏们的俸禄,让他们大为振奋。
一夜未眠,第二日照例点卯上班。
……
回到后堂,徐子凡却并无睡意。
挺着大肚子的柳熙月,又一夜独守空房。
她怀里抱着徐子凡的枕头,正在酣睡。
徐子凡望着她,嘴角掀起一丝笑意。
他不想惊动柳熙月的好眠,只好从门边抓起他的双截棍,悄悄出了房间。
天空飘起了雪花。
漫天遍野。
抬头望了望阴暗的天空,他长叹一声。
把官服脱了下来,搭在凉亭下面的木椅上。
他的里面穿着狐皮做的裘衣,丝毫感觉不到冷。
他重新站进雪中,又一次抬头望着苍穹。
任凭大朵的雪花打落在他的脸上。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他苦笑一声,不觉对自己这个二十一世纪的“高人”嘲笑了一番。
铁质双节棍冰冷冰冷的,他却紧紧握在手中,舞动了起来。
雪落无声。
只有他手中的双节棍,撕破空气,“嚯嚯”作响。
他疯狂地舞动着,不敢停下来。
一停下来,他的思绪就会飞向“贫街”。
贫街的景象,深深刺痛了他。
练了一会双节棍,他的浑身冒出了热汗。
但他不想停下来,索性收起双节棍,沿着庭院跑起了圈。
雪花落了薄薄的一层。
被他的脚步踏得飞溅起来。
一边跑步,一边又思考起了另一个问题。
如何安置那些女人们?
男人可以安排进酒厂和作院,女人该去哪里?
“作院……”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作院里面制作火药,是个非常耗时的工作。
需要大量人力。
那些女人们,为什么不能进作院呢?
他呆在原地。
吃惊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已经有点被这乾朝迂腐的思想同化了。
谁说女人不如男?
她们能做许多事情!
以后,研发出带壳子弹的时候,女人们心灵手巧,甚至胜过了男人。
而酒厂酿酒的工作,谁说只能男人去做?
“男女平等!”
徐子凡站在大院中,高高地喊了一嗓子。
早起的小青和小红,正从茅厕出来,吓了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