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外之王刚欲出口的话瞬间凝滞在了喉中，天枢的眼神让他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多年前，你投机取巧从各方纷争中抢到了天道本源的力量，并以此铸就道基成境外一代王者……”
天枢缓缓将他的底细道出，那双像极了天道之灵的双眸仿佛在辅证这番话的真实性。
“此方大陆失了天道，道则日渐崩坏，不知有多少人因你受难。”
咄咄逼人的语气仿佛要将境外之王逼上刑台。
此刻正值夜半，境外之地昏暗阴沉，密室却亮如白昼。
天枢此刻在境外之王眼中好似地狱之中审判罪行的阎罗。
他一点点靠近，双目凌厉异常，似能一眼洞穿人心。
境外之王心中骇然。
他一直疑惑为何面前这人与自己无冤无仇，却将他囚禁在密室之中日夜折磨。
原来他是天道的化身！原来他要替因此受难的天下苍生讨个说法讨个公道！
这样的认知让境外之王不由得心颤。
有一种从骨子里冒出的做贼心虚不断折磨着他的身心。
这的确是天枢想要达到的效果，但并不是天枢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其实对天道本源的去向毫不在意，当然也根本不是天道的化身。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使的小手段而已。
且不说他本是十九洲之人，上界道则崩不崩塌与他毫无关系，即便是十九洲的道则崩塌，他也并没有任何兴趣去爱怜苍生。
天枢这一生，对世俗一切事宜都不感兴趣。
唯独对一件事有所执念……
红莲。
“你罪无可恕。”天枢下了如此结论，然后转而一笑，“不过倒也不是无法补过。”
“乖孩子告诉我，你当初窃取的力量放在了哪里？”
天道本源的力量何等霸道，纵使只有一丝，也非常人能够消受。
境外之王确实得到了天道本源的力量，但不过只有一小部分。
其他大部分天道本源，一定被他藏在了某个隐秘之处。
这是天枢此行真正的目的。
将上界的天道本源从境外之王手中忽悠过来。
为什么要说忽悠？
境外之王毕竟是亡命之徒，逼急了或许真会宁死不屈，宁愿把天道本源的秘密带进棺材里也不透露半分。
天枢于是小施伎俩，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天道化身，前来讨要自己失去的力量。
如此，境外之王便会认为，哪怕自己交出天道本源，也没有便宜了别人。
甚至……
他若对当初行径有所悔意，还能满足些许的赎罪心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天枢循循善诱，“你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只要交还赃物，柔姬便不再计较陛下的过失。”
轻轻拍了拍境外之王的脸庞，天枢的动作像是在温存又像是在怜惜。
在纯粹霜白灵力簇拥下的他令人不禁晃神。
那是如此美丽如此圣洁的容颜。
就连境外之王也有些恍惚，疑惑眼前的柔姬是否是上天派来救赎他罪恶的天使。
那双狐狸眼中的精光让人辨不清也逃不掉，一眼深陷其中。
“柔姬……柔姬……”
境外之王忽然哽咽，他在霜白灵力的侵蚀之下，脑海中回顾着自己的一生。
罪恶、肮脏、无可饶恕。
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铁石的境外之王，此刻竟然真的感受到了羞愧和懊悔。
他从未如此渴望救赎。
外人皆知境外修士扭曲罪恶，却少有人为他们叹息。
罪恶并非自出生起就是境外修士的标签，可恶之人有时其实也有可怜之处。
仿佛有锁被开启的轻微响声回荡密室之中。
境外之王轻声呢喃着天枢的“名字”，仿佛搁浅在岸的鱼拼命挣扎着，渴望甘霖。
锁链被猛烈拉扯，发出刺耳的声音。
柔姬此刻就是境外之王眼中的甘霖和救赎。
“柔姬……你都清楚吗？你都清楚吧……”时而怔狂，时而神伤，他似乎在向天枢提问，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极淡的言语里含着云烟般一吹即散的希冀。
天枢明白此时他想要听些什么。
于是天枢发出轻声的叹息，似乎在哀叹世人的苦难。
境外之王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衰老，鬓发霜白皮肤松弛，浑浊的眼几乎只能看清灵力发出的白光。
“好孩子，我都清楚，我都明白。”
天枢的声音好似天边荡漾而来的仙乐，有着涤荡灵魂的魅力。
话语入耳的一瞬间，浑身紧绷的境外之王一瞬间放松了身心，犹如从炼狱之中获得了解脱。
柔姬果然都清楚。
他清楚自己曾经遭受的不公，也清楚自己在淤泥之中摸爬滚打的年岁。
柔姬自出现在他眼前就是特别的存在，能洞察藏于人内心的秘密，能温柔给予安抚，是唯一理解他的存在……
唯一。
境外之王是出生在境外的孩子。
出生时不过是张白纸，却因为身为境外修士的父母被贴上十恶不赦的标签。
从他睁眼看见这个世界的那一瞬开始，入目只有来自世界的恶意。
他不被世界所接受，连存在本身都被认为是一种罪恶。
迷茫过，挣扎过，却是如此无力，仿佛蜉蝣撼树。
境外之王最终任由所有的不甘、愤懑和怒火吞噬身心，被深渊同化堕入真正的罪恶之中。
既然无论如何展示自己的善意都得不到温暖的回应，那凭什么要以德报怨一厢情愿对深渊露出笑脸？
渴望力量，渴望用毁灭性的力量去报复整个世界。
这是境外之王存活在世的唯一信念和精神支撑。
在世界的恶意面前，原本纯白无暇白纸一般的孩子逐渐成长为扭曲的模样。
境外之王如同传闻中一般是个蚕食世界的怪物。
然而孕育出如此怪物的却是世界本身。
“如果可以……我想……”
境外之王露出解脱的笑意，将自己的记忆变为光团递给天枢，他的身体在飞速失去生机。
最后的时刻他眼角有泪光闪烁，言语刚出口就被风吹散在空中。
天枢拿着境外之王记忆的光团，冷眼看着曾经危害一方的境外霸主化为灰烬。
他容颜圣洁如天使，漂亮的眼眸却冰冷淡漠得可怕。
旁人悲喜，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世间不过棋盘，他人不过棋子。
天枢是执子者，他为了棋局胜利可以不择手段，且心无波澜。
在境外之王彻底死无全尸，消失在这个世界的一瞬间，密室之内弥漫的霜白凌厉尽数散去。
这些灵力的作用是潜移默化动摇境外之王的内心，也是滴水穿石瓦解境外之王的力量。
长期被其侵蚀，会动摇信念，会左右想法，还会加速衰老与死亡。
如同逼供。
是不光彩的手段，但天枢对此并不心存芥蒂。
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如何都不重要。
把玩着手中记忆光团，天枢微眯眼，嘴角浮起意味不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