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只！真是邪了门了。”端着洗脸水往外泼的张家老妪，一看就看到斜对门马寡妇家门口又躺着一只死猫，赶忙撇开眼，关上院门，朝院子往外勾着头瞧的老三媳妇廖小慧，道。
“这都七八只了吧？这每天一开门，门槛上就躺着一只血淋淋的死猫。娘，你说会不会是马寡妇得罪谁了？要这么报复她？”廖小慧端着粥盆，放在八仙桌上晾凉，撩起围裙，擦了擦手，从陶罐里掏出一把咸菜，用手随便撕吧几下，放入大海碗，猜测道。
“这谁知道，不过这人也太缺德了，欺负人孤儿寡母，也不怕遭报应！”张家老妪摇着头，说道。
“唉，所以说家里不能没有男人，没了男人撑腰，阿猫阿狗都能跑来踩你一脚。这日子真是泡在黄连里，都是苦水。”廖小慧也跟着感慨了一声。
这话音刚落，东边的屋子里就听到乒呤乓啷的打砸声和怪声怪气的沙哑闷哼。
“啧！这一大早的，又折腾个什么玩意儿！日子还过不过了！”张家老妪老脸一沉，朝东屋的方向吼道。
“娘，没事，我不小心摔了了一跤。”东屋的门打开了，头发有些凌乱的吴向红拢了拢头发，垂着头，唯唯诺诺地道。
“你！罢了，一早披头散发像什么样！回去收拾好，出来吃早饭。”张家老妪虽然年纪大，可也不瞎，打眼一看也就知道是什么事，不过吴向红顾着脸皮扯谎遮掩，她便装作不知道，再说一大早就瞧见她这么畏畏缩缩的窝囊样儿，心里着实不得劲儿，皱着眉，道。
“好。”说完她缩了缩脑袋，佝偻着转身关上门。
“娘，他大伯又打大嫂了？这回又因着什么事儿？”廖小慧瞅着吴向红老态横生的模样却摆着畏畏缩缩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怪。
“谁知道！屋里头两口子的事儿，我一个做婆婆的，怎么好开口问东问西！”张家老妪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道。
廖小慧素来得张家老妪的疼，自然不怕她瞪，笑嘻嘻地盛了一碗粥，端到她面前，道：“娘，喝粥。说来这大嫂的脾气也越来越古怪了。有时候盯着人家看，眼皮子都不带眨的，怪瘆人的。”
“那也是她自找的！赶紧把这粥端去给你奶奶。”张家老妪哼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端着粥，扒拉了一口。朝那屋刮了一眼，道：“自个儿立不起来，让人揉圆搓扁！该！成天端着个倒霉样儿又是作给哪个看！”
廖小慧隐约猜到一些，那晚自家男人还有小叔子，大嫂和婆婆四个人扛着门板去了唐家大宅，第二天一早，眼看着就要去了的人，扶着门框出来喝粥。才没过几天，大嫂的模样就一天比一天衰老。妖巫婆的事儿，她也听过一些，原先也是半信半疑，如今他大伯这么活生生例子在眼前，她早已经确信无疑了。
她也偷偷哄着自家男人，让他给自己说说，可他自己知道的也不多，而且当时眼睛绑着什么也看不见，就感觉到手臂被划了一下，后面就被赶出屋子，在外面院子里等。等巫婆婆出来唤他们进去的时候，大哥已经能坐起来了。
等廖小慧收拾好跟着婆婆和老二家媳妇出门一起上工的时候，马寡妇门前的死猫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在马寡妇院子里站着的唐大军也是发愁，这都是些什么事，正值夏收的时候，队上忙得不可开交，马寡妇家就出了这档子事，搞得人心惶惶的，让他不得不抽出时间来看看，结果大早一来，就撞见一只血淋淋的死猫，破破烂烂地挂在门槛上，吓得他一哆嗦，宝贝得很的水壶脱了手，硬生生砸到他的脚背上，疼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嗷叫。
马寡妇听到声响，这才打开门，习以为常地拿了一根木棍，将死猫挑到准备好的化肥袋子里。马小跳端着半盆水往门槛上一泼，抓着棕毛刷一通刷，开始还觉着恶心，如今天天来这么一出，他都有些麻木了。
“马小跳，你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吧？”唐大军一脸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两声声，问马小跳，道。
“唐叔，说什么呢！最近队上都忙着夏收，天天和小组上的人一块起早贪黑。忙得脚不沾地，撒泡尿的功夫都没有。还有啥子力气去得做罪人的事。”昨天晚上蹲守放死猫的人蹲到半夜睡着了的马小跳，早上起晚了，正忙着扒拉着豆腐乳就着稀饭吃。大半碗粥下了肚子，总算觉得缓过来，才吐槽道：“每天回到家都累趴在床上，手指头都不想动一根，连吃饭都张不开嘴。谁有那闲工夫搞事情，那不纯纯脑子有病嘛。”
确实，唐大军这天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对此也是深有同感，看向木着脸收拾桌子的马寡妇，道：“那马大姐，你呢？”
马寡妇闻言，抬起头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唐大军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马寡妇在这村子里出了名的泼辣，哪有人敢轻易招惹她。
“这事也不太好办，这样，晚上我让民兵队上来几个人，蹲守在附近，看能不能找到人。”唐大军也理不出头绪，眼看时间也不早了，赶着上工，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马寡妇催促了几声马小跳，没一会也锁了门，出去上工了。刚经过张家老妪的家门前，就发现吴向红贴着门板一脸阴沉地盯着她看。
虽说邻里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她一个寡妇，为了避嫌，一向与家里男人多的张家关系不咸不淡的。
这吴向红之前小产后一直身体不大好，鲜少出门，前阵子见到她还差点认错，打眼看去，以为是张家老妪呢。
“娘，这吴婶子看起来好吓人。”走在她身侧的马小跳吓了一哆嗦，小声地道。
“嘘，别乱说话。”马寡妇瞪了他一眼，扯着他快速经过。
身后那道视线一直到娘俩出了巷口，拐进另一条路才被阻断。
“呼！太可怕了。这吴婶子……”马小跳背后都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就你有嘴叭叭叭的！跟个娘们似的。有那力气还不如多挣几点工分回来，过年还能多称几两肉吃！”马寡妇狠拍了他胳膊一下，打断了他的话，教训道。
“哎！疼！好好好，我晓得了。”马小跳吃疼地揉着胳膊，脸都皱成一团了。
马寡妇哼了哼，推着他往前走，眼尾朝后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巷子口，若有所思。
这几天身子不大爽利的唐招娣抓着两个鸡蛋又来了唐家大宅看小和平。
闲聊间，就把马寡妇的事说起来。
“你说会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唐招娣还没说完就开始害怕起来了。
“唐伯母，你这是自己吓自己呢。人死如灯灭，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下乡视察的领导们走了，唐岫云又恢复了宅家的日子。
“自古人心比鬼恶。唉，怕是马寡妇惹上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麻烦。”巫婆婆推着小摇椅，白白胖胖的小和平正抓着徐茵茵的手绢昏昏欲睡。
“马寡妇虽然为人泼辣，人确实不错，勤劳能干，她们家院里的龙眼树出了名的肉厚味甜，每年夏收都会摘三大箩筐到队上让大家分着吃。”唐招娣见巫婆婆也这么说，心里顿时就踏实了。
唐岫云掰了颗龙眼放进嘴里，非常认同地点点头。
马寡妇昨天傍晚特意送过来的龙眼，唐岫云一吃就停不下来，核小肉多且甜。
“巫婆婆，我得上山看看蝉蜕。”昨天她起了个大早，跑去后山给好多树涂了黏胶，现在应该粘了不少知了。
“你少吃点，龙眼燥热。”巫婆婆看她装了好几把龙眼进自己的布袋里，不赞同地道。
“我中午不回来吃了。”唐岫云进厨房抓了两个馒头，头也不回的出门。
“你慢点，别摔了。”见她一蹦一跳地跑，唐招娣总害怕她摔跤，赶忙出声轻喊了声。
“都多大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让人操心。”巫婆婆摇着头，叹了声，道。
“由着她吧，咱妇人家也就当姑娘的时候过得最快活。结了婚做了媳妇当了娘，哪还有这么轻快的日子。”唐招娣满是感慨地看着唐岫云离去的背影，道。
“谁说不是呢，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巫婆婆难得附和唐招娣的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