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娘提着再一次从杨大婶家偷来鸭子,一步步走进儿子的屋子。
屋里没有点蜡烛,窗口也被她封住了,连月光都被阻隔在外头,漆黑一片屋子竟比夜色更加晦暗。她还未靠近,就听见了类似于野兽的喘息声。
麻木的她将鸭子塞了进去,不一会就被他精准地捕捉到了,鸭头又一次被扔了出来
这一次钱大娘没有守着他吃完,而是回房将自己房间的有煤油灯端了过来,豆大的灯光在漆黑的照亮一隅。她拿去油灯,凑到笼子面前,他背对着自己,肩胛骨上的伤口已经溃烂,皮肉开始脱落了,手肘上白森森的竟是他裸露在外的骨头。
整个房间被她封得死死的,里面非常闷热不通风,一开门扑鼻而来的腐败臭味,充斥着整个房间。气味实在是恶臭难闻。
这个……真的还是她的儿子吗?
还是那个喜欢抱着她胳膊喊娘的心肝肉吗?
她僵硬着身子,紧紧咬住下唇,她有些迷惘了。
他才刚满十三岁,那本他爹留下的书他还没有念完呢。他,他还没有等到他的父亲回来给他取名字呢。
“儿子,儿子,儿子……”她盯着他的后背,执着地呢喃道。
正吃的不亦乐乎的尸僵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反应,依旧是背脊对着她。
她怅然若失地看着眼前这个脊柱凸起,瘦骨嶙峋,皮开肉绽却还活着吃生肉的……怪物。
这是她的孩子?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撕裂般的痛苦从她的心里一点点散开,疼得她恨不得把心脏给挖出来丢掉算了。
她捂着心脏蹲下身,心痛的无以复加,捏紧地拳头抵在唇边,牙齿咬着手背的克制自己,不让嘴里的呜咽声溢出。
突然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她慌乱地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靠笼子太近了,一个黑色的影子直直地朝她冲击而来,她连反应的时间瞪大了眼,惊恐万状的表情定格在脸上,只觉脖颈一疼,视线从他溃烂不堪的脸不断往上,然后模糊不清,‘啪’一声,脑袋掉落,在地上滚动了几圈,只剩碗口大脖颈不断涌出鲜红的血液。
青灰转黑的手伸出笼子,扒拉着她的尸体卡在空隙中,露出黑色的尖牙一口一口地啃着新鲜热乎的血肉。
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腐臭与血腥气。这一夜,屋里间歇不断地响着‘嘎吱嘎吱’的声响,直到外面天蒙蒙亮,啃食声才渐渐消失。
几天后,钢铁厂的家属区。
‘咔嚓’,‘咔嚓’!
“你嘴巴能停一下不?”唐岫云正在看药书,耳边不断出现窸窸窣窣地声音,扰得她无法专心看书。
“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不吃的话心会慌。”又抓了一把米花往嘴里塞了塞,孙小红口齿不清地道。
“唉……”唐岫云把书合上,叹了声。
“你对象怎么还没来接你?”胡贵发同志你赶快来把你老婆领回家去吧!
“他去大石头滩村收一些鱼干才过来。”孙小红觉得嘴巴有些干,'正要起身去倒水,唐岫云已经把冲好的蜜水递给她。
“谢谢。”孙小红接过喝了两口,觉得舒服多了。她就说嘛,唐岫云就是个口硬心软的。
“听说你申请的住房这几天要下来了?”
“嗯。最近有好多人都想调回总厂再申请房屋。觉得是在城里总比我们这分厂要好。我才不这么想,老厂的地方就这么多,分到的地方豆腐块这么大,住五六口人,也不嫌挤的慌。上次和老胡商量过后就申请了。刚好总厂的几个技工要调回总厂,房子空了下来,同我们一块申请的都想等工程部新盖的房子,我和老胡又无所谓新房子不新房子的,所以这房子批给我了。就在你屋后那条巷子,近的很,以后串门也方便。”
“你家婆婆没闹?”
“闹啥?我自己申请的房子,跟她有啥关系?前阵子胡小果嫁人了,是在肉联厂上班的,给的彩礼钱是这个数,在村里还是头一份,现在胡银花口袋里有钱,看不上胡贵发那三瓜两枣的几个工分。”孙小红搁在茶缸,撇撇嘴道:“听到老胡跟我进厂里住,高兴得很,这下总算是不用怕胡贵发以后要分她的家了,恨不得立刻把他那几件东西扔出上牛车,打包送过来。”
“要不,让他也来钢铁厂上班吧?这么两边跑也不是个事。”唐岫云想着孙小红到时候肚子大起来了,诸多不便,身边需要有人照顾才成。
“我问过了,他说自己有别的打算。”孙小红也不知道他什么打算,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歇了给他找关系的心思。
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临近傍晚的时候,胡贵发背着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进了屋。
“邱先生让我把这个人交给你。”胡贵发跑了许久,大汗淋漓,大口喘着气,道。
“邱小满?”唐岫云看着昏迷不醒的人,道。
“这怎么回事?”孙小红看着昏迷不醒的人身上还有血迹。
“我也不清楚,刚进到村口,就看见邱先生背着她朝外跑。邱先生还给了一封信给你。”他从包袱里拿出来,递给她。
唐岫云展开信,快速浏览,原来是罗海生杀了老汪,越狱了。并潜回大石头滩村找到了钱大娘家的尸僵。邱惠英要手刃仇人,此行怕是凶多吉少,求唐岫云收留邱小满。
“云丫头!”刚得到消息的宋宥琛冲了进来,还未开口,唐岫云就朝他跑过去。
“我知道了,时间紧迫,路上说。”
“她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唐岫云还不忘回头朝他们道。
“没问题,你去吧!”孙小红拍拍胸脯,道。
宋宥琛开着摩托载着她一路飞驰,简单讲清楚了来龙去脉。
一进看守所,老汪用不知道哪里淘换来的香烟贿赂了看守的人,罗海生一进去就被分到他所在的牢房。
从那天晚上起,牢房里每一个晚上都回荡着各种惨烈的闷喊声。
就在前几天的凌晨,凌虐完罗海生的老汪略有疲惫地刚躺下,就被原本该奄奄一息的罗海生割了喉咙。并且利用换班的时间,换上了看守人的衣服跑了,并且潜逃回了大石头滩村。
“他现在很危险,身边还有一个非人力能抗衡的帮手,你……”宋宥琛喉结微动,有些难以启齿。
只见她的下巴搁在纤细的皓腕上,苍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空洞无神的眼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冷淡地道:“想好什么说辞来让我出手救人了?”
他刚刚就察觉到身边的人的变化,面对她冷淡的话语,他深吸了口气,手指几不可闻地颤了颤,没了言语。
她慢慢地眯起杏眸,斜阳透过树荫,纷乱的光影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那双沉黑如枯井的眸底意味不明。
宋宥琛开着摩托,就这么静静地任她打量,等待着她对自己下判决。
“你要是再敢往颠簸的地方冲,这双手不要也罢了。”唐岫云非常不适,阴翳地注视着他,苍白的脸更是透明难看。
宋宥琛脸色微僵,身子一顿,差点忘了,她晕摩托。
好在剩下的路程不远了,抬眼就能看到来往码头的船只。
宋宥琛顺着唐岫云指的方向,来到一处废弃的院子,车子停下后,宋宥琛没有催促,就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缓了一会的唐岫云瞥了眼身旁沉默地站着的宋宥琛,朝他伸出了手。
宋宥琛非常有分寸地将她扶下车,待她的双脚落在了地面,站稳了,这才地将手收回来。一分逾越的动作都没有。
她正想说什么,突然动作一顿,一道怨毒的视线死死地定在她身上,似要将穿透她的皮肉直达骨血深处,抽髓啖肉。
唐岫云半垂着的眼眸缓缓抬起,朝邱惠英那摇摇欲坠的结界内,刍狗一般的怪东西身旁穿着灰扑扑的劳改犯,眼神似淬了毒死死盯着她,嘴角高高扬起诡异笑容。
“啧,真脏。”她溢于言表的嫌弃犹如实质,狠狠地砸在罗海生的脸上。
原本就紧张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罗海生看着这个心如蛇蝎的狠毒女人,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仿若看透了他的一切肮脏与不堪。
她轻飘飘的一句‘真脏’,就像对他在看守所遭受所有耻辱都了如指掌。包括惨遭毒打凌辱,被迫雌伏,从里到外,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呵,好!好一个一语双关!
唐岫云翻手一抬,手心里荧光微闪,岌岌可危的结界一下变得坚不可摧。
“看来你的手下这阵子把你照顾的挺不错。”她抬了抬眉,讥讽道。
“是你!”罗海生将她这么说,完全明白了!是她!就是她!
“你太丑,吓到我了。”唐岫云的语气平淡,脸上更是平静无波澜,道。
这平静的神色就如那一日,老汪粘腻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廓上,说的语气一样。
“老大,知道你好客。小弟自然是上行下效,这一次的安排包你满意。”他的话音犹在耳,就像噩梦一样,每天在他的耳边不断回响。
那些不怀好意的笑脸,肆意谩骂的狰狞,暴虐残忍的快意,鄙夷躲闪的目光,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大,瞧瞧,这些朋友都是为你而来的。想当年在外头个个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你看,今儿都来了,都是稀罕你来了!”
“你去死去死去死!”已经完全疯魔了的罗海生抱着脑袋,耳边不断地响起老汪那一次次摧毁他尊严的话语,他尖叫声一次比一次刺耳。
让老汪反水的罪魁祸首近在眼前,罗海生狰狞凶狠地指着她,道:“给我杀了她!杀了她!”
站在她身后的宋宥琛看到那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似人又似狗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黑黢发亮的毒牙闪着幽光,犹如闪电一般冲向唐岫云,他紧绷的肌肉一振,欲将她拉开。身形才动,就看到她从容不迫地朝他伸出手掌,微屈的五指猛地一抻直。
那只怪物‘轰’地一下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反弹回去,跌落在地。不过它似乎没有痛感,立即爬起来,两眼发黑的甩了甩脑袋,鼻翼翕动,鼻梁骨邹起,咧开嘴,黑乎乎的牙齿呲着,喉咙发出低低的吼声。
下一刻又朝她冲了过来。唐岫云轻蹙眉,啧了一声:“孩儿蛊王丑,好歹好懂事。怎么他的徒子徒孙一个比一个丑就算了,还一无是处,垃圾分类都属于不可回收的垃圾,连拿去焚烧都污染空气。”
“去死去死去死!”罗海生的残血被封印着,他根本无法伤到唐岫云,可他已经疯了,满心满眼都是要她死的念头,握紧了手里的匕首,直冲冲就朝唐岫云刺过去。
唐岫云食指和中指重合交叉,指尖有微微萤火溢出,在空中寥寥几笔,符篆悬浮在她眼前,再用掌心一推,瞬间打入罗海生的眉心。
他的动作一滞,脑子刺痛难忍,不一会就感受到了,有人拿着匕首或者是铁管在脑子里来回搅动,疼得他满地打滚。
尸僵与她隔着一个壁垒,根本无法动她分毫,只见她闲庭信步地来到直到刚才还苦苦支撑的邱惠英面前。
“你的弟子太蠢,我退货。”唐岫云根本没有收徒弟的打算。
“咳咳咳,我……”
“你前脚死,我后脚就她扔出去,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别以为你这样就能让我收了她。”
“……”自己宝贝了这么些年的徒弟在她眼里一文不值,心里多少有点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没死就起来,把这俩玩意弄走。像绿头苍蝇嗡嗡嗡的,又丑又恶心。”唐岫云看着两个丑不拉几的腥臭玩意,压根不想出手弄死他们俩,嫌弃万分,不想出手弄脏了自己的手。
邱惠英扶着墙起来,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她看着眼前那个已经完全尸化了的钱大娘的儿子,心里多少有些不忍。
“对它心慈手软?你有几个脑袋给它吃?”唐岫云最烦这种优柔寡断的人,哼了声,道。
“抱歉!”邱惠英立即回神,对它莫名产生的同情心,毫无道理,她立即警觉起来。
这只尸僵有催眠能力!这一认知让她感到棘手。
“再不动手,等它熟练了技能,你必死无疑。”唐岫云不耐烦了,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