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人说的一点都没错,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自入冬之后,她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埋在被窝里过一整个冬天算了。为什么熊可以冬眠,人就不可以呢?真不公平……
“这有你的信。”裹着大棉袄的孙小红圆不隆冬的,像过年的时候贴门上的福娃似的。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等我睡醒后就去找你的吗?”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偶尔还会下雨,湿冷湿冷的,实在是怕孙小红路上不小心摔倒,这些日子都是唐岫云每天过去给她把把脉,帮着做一些琐碎的家务事儿。
“没事,是老胡送我过来的,我这些日子成天闷在家里,实在太无聊了,出来走走透透气。”孙小红其实除了呛人的时候会嚷嚷我是孕妇之外,其他时候确实没有作为一个孕妇的自觉。该吃吃该喝喝,想要串门就串门,走路也是风风火火的,要不是鼓着个孕肚,还真是看不出她是个快要临盆的孕妇。
“这谁寄的?”抱着暖水袋的唐岫云从袖子里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信封一角,看上面的寄件人是谁。
“邱小满?那个大石头滩村的邱先生的学徒?”孙小红探头过来看了眼。她刚刚其实也没看寄件人,恰好走到门口遇上了邮递员老孙,顺道就帮她拿进来了。
“嗯。”她没有打开,而是放一边。不是防着孙小红,而是她们这些当巫医里头的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规矩,解释起来也比较复杂晦涩难懂。且信件是隐私,一般她都是等回书房的时候才会拆信。孙小红也习惯了,并没有觉得奇怪。
“小红同志,你真的不打算写信回去给你的爸妈说生孩子这事儿吗?”
“这有什么好说的。你还指望着我娘过来给我伺候月子吗?”孙小红掰了一块米饼往嘴里塞,朝她觑了一眼,道:“我结婚的时候,听了你的劝,给他们写了信。结果呢?一封信也没回,结婚当天也没出现。这不态度很明显了吗?我哥倒是给我寄了封信,说我既然这么有主意,不听从家里的安排,那以后有什么事也不需要他们来操心,让我好自为之。就这,我还要腆着脸上赶子贴他们的冷屁股吗?”
“胡同志那边大概率也是没人来的,就你们两口子能弄得过来吗?”唐岫云有点担心地问道。
“不还有你的吗?”孙小红倒是看得开,挥挥手,朝她哈哈一笑,道。
“切!我一个没生过孩子的,育儿知识都是书上看来的,你就这么放心我啊!”唐岫云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嗐,这有什么,一回生两熟,就当我大方,给你练手了。”
“看你这不靠谱的样!”唐岫云不放心地道。
“你可真行!还需要准备啥呢?生孩子有卫生所的医生,生完之后坐月子,在家吃喝拉撒喂孩子。洗尿布,大人孩子的衣服都归老胡管。等我出了月子也就开春了,他刚好回村里上工,至于我的活,找人帮我顶两月,工资全给她。正好三个月就可以把孩子送去托儿所。你得了闲就去帮我看两眼。那小奶娃好养活的很,有米汤喝,见风长,转年也就大了。”
“不行,我还是去问问别人,准备准备。”第一次伺候人坐月子,实在是忐忑的很。
“随你随你!”孙小红翻了个白眼,对于她这神经兮兮的紧张劲儿一点也不感冒。
“要不我去问问初五嫂子吧,还是找个有经验的长辈在比较踏实。”
“也行。”这回孙小红倒是觉得可行。
“唐先生在吗?”都说南方地势薄,不能白天说人。还真是灵验。这不,她们俩才提起初五嫂子,她就上门了。
“初五嫂子,才说起你,你就来了。”孙小红乐呵呵地看向门外,道。
“说我?说我什么?背地里说我坏话呀!”初五嫂子笑笑地调侃道。
“哪能啊!正说着我差不多日子刚生了,生头胎没经验,这不想找你寻寻看,有没有靠谱的大婶子帮衬帮衬嘛。”
“是这事儿呀!那还不好办,就那赵嫂子,你不也熟嘛!去年才照顾了她小姑子坐月子,月子里该吃啥用啥儿,她都门清,找她准没错,熟手得很。”初五嫂子人脉倒是很广,立马就给她找了个人选。
“赵嫂子?对呀,她如今孩子也大了,最小的也都上托儿所了,寻她帮衬一下确实可以。”孙小红挺满意的,都是认识的,说起话来也知道彼此的脾性,不怕得罪了人。
“那你是要定下来吗?我一会正好要去寻她做条裤子。顺道跟她提一提这事儿。”
“那就麻烦初五嫂子了。”
“这有啥麻烦的,顺道的事儿。对了,我这回来是找唐先生给看看。最近事多,晚上老是睡不好,想要开几副安神的药。”
“初五嫂子坐,我给你看看。”说着唐岫云领着她到药房,给她搭了脉,没什么大问题,利索地抓了三副安神的汤药给她。
孙小红想了想觉得还是亲自去一趟好些,就跟着初五嫂子一块去寻赵嫂子了。
唐岫云原本想一起去,但是被孙小红拒绝了,她道:“我跟初五嫂子一块去一块回,又不是一个人,没事的。”
初五嫂子也点头,表示孙小红快生了,现在多走动走动,生娃儿的时候比较容易。
现在空了下来,唐岫云捡起来桌上的那封信。
她快速浏览了两行,表情由原本的漫不经意变得认真起来,随后鼻子一酸,泪水悄无声息地自她的眼眶跌落,掉在信纸上,将信上的几个字迹晕模糊了。
是邱先生让邱小满写的信,信的内容是她拜托邱先生跑腿,寻穴定位,最后一个蛊虫已经安放完毕。方圆巨阵已经正常启动!
这是一个古老的巨型大阵,用了上百只蛊虫制作的一个方圆巨阵。用来躲避灾祸的庇护大阵。不仅费时费力,而且需要十个巫术师共同完成。而她,她一个人就完成了。
最后的最后她还在用她的方式在庇护自己。
自己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仅仅是陪了她几天,借了身子给她走马观花似的匆忙看一眼现在的世界。她却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很难受。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像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吐不出来又咽不下。
唐岫云有些头晕,撑着额头,闭上眼睛缓了缓,才堪堪止住这种难受的劲儿。
她吸了口气,缓慢地吐了出来,反复几次,才觉得晕眩的感觉缓解了一些。虽然天还早,可她感觉自己疲惫得很,关了院门,就上楼休息了。
宋宥琛中午回来,看到厨房剩了大半的牛奶和一点都没有动的早餐。不知道她什么情况,赶紧上楼去看她。
唐岫云睡得很沉,就连宋宥琛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一点没有听到动静。
睡了这么久,她心里还堵得很,丝毫没有缓过劲儿来,瘪着嘴爬起来,伸手抱住他的窄腰,把头埋进他的胸膛。
“我这里,好难受。”她按着心脏的位置,闷闷不乐地道。
“心脏疼?”宋宥琛见她神色恹恹,萎靡不振的模样,心里一咯噔,道:“我带你去卫生所看一看。”说着就把凳子上的衣服拿起来要给她套上。
“不是……”她抿了抿唇,从枕头底下抽出那张信纸,递给他。
宋宥琛展开信,快速地浏览了一遍。隆起的眉间一松,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在她的头顶不轻不重的揉了揉。
此刻,他说什么都好像不太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
一直没有睡意的她思绪万千,目光涣散,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靠着他。
“早上都没吃什么,我给你去熬点肉粥。”这么下去可不行,宋宥琛扶着她,让她躺回床上,掖好被子后,柔声地跟她道。
“嗯。”明明没有睡意,可是她的枕在枕头上,转了个身就闻到了他枕头上的味道,突然间觉得困意袭来,伸手将他的枕头抱在自己怀里,才一会的功夫就沉沉睡去了。
宋宥琛煮好肉粥,端着进房间时,见她已经沉沉睡去。他唤了两声,想让她吃饱了之后才睡,可是她却把头埋进怀中的枕头里,欲哭不哭地哼了哼,很快又睡了回去。
宋宥琛收回了手,转念一想,与其她那样萎靡不振地发呆,还不如让她好好睡一觉,说不定睡一觉醒来,心情就会好起来了呢。
于是就没有再叫她,端着粥下了楼,自己随意弄点吃的,洗好碗筷,就出门了。
没了人打扰,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等她睡到自然醒来,外头的太阳已经落山了。
她一时恍惚了,没了时间的概念,分不清现在是晚上还是清晨。
从食堂提着晚餐回来的宋宥琛看着屋内一片黑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吵醒你了?”他把饭盒搁到蜂窝炉上保温,上楼进了房间,打开灯,发现她醒了。
唐岫云爬了起来,抱着他的枕头,乖乖巧巧地摇摇头。
“今天食堂的有红烧豆腐,还有土豆炒茄子。都是你爱吃的,吃点?”他上前抽出她抱着的枕头,给她披上大花袄,询问道。
没有枕头的味道,她觉得喉咙里那种咽不下吐不出来的恶心感觉又来了。她脸色有些微白,伸手拽住了他的手,整个人往他怀里一钻,把脑袋埋进他的衣领间,雪松冷杉的气息瞬间抚平了她犯恶心的感觉。
“今儿怎么这么粘人?”宋宥琛不明所以,以为她只是撒娇,一手扶着她的背防止她掉下去,一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
“你好香哦。”唐岫云埋在他的脖颈间,细细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一头柔顺的黑发都被她拱得毛毛躁躁的。
恶心的感觉没有了,胃口自然就来了,她舒坦地吐了口气,抱着他的脖子,眉眼弯弯地撒娇道:“我饿了。”
宋宥琛在她的脸上狠狠亲了两口,这样爱娇的模样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呢!
“好,马上给你拿上来。”
“不,我要一起去。”她攀着他的肩膀,意思非常明显。
“好,一起。”他拢了拢她的大棉花袄,又拿了条毯子给她包严实了,才把人抱起来,一块下了楼。
“坐好,我给你端出来。”他把人放到椅子上,拍了拍她抱着自己脖子的手,道。
“那,那你要快点回来。”她抿着嘴,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白嫩嫩地手指拽着他的衣角,依依不舍地道。
被她这么盯着,哪个受得了,宋宥琛重新把她抱起来,进了厨房,一手拿着旧毛巾包裹着饭盒把手,搁在土灶台上,将热气腾腾的饭盒打开,朝里面放了一个调羹。再一手端着饭盒,一手稳稳地抱着她,出了厨房。
明明很饿,胃口却不好,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看着她的调羹在饭盒里戳来戳去,就是不往嘴里去。宋宥琛叹了口气,接过她手里的调羹,挑了她喜欢吃的豆腐,抵在她的唇边,哄着她,好歹才吃了一口。
原先觉得有股怪味的红烧豆腐,小心地抿进嘴里,突然又没了怪味。她奇怪地咦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手里的调羹。
“还要。”她突然又有了胃口,张嘴要吃。
宋宥琛失笑地摇摇头,又给她喂了一口。
“我自己吃吧。”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从他手里拿过调羹,自己吃了一口,脸色突然就变了。
“烫到了?”宋宥琛赶紧倒了杯白开水给她,只见她艰难地吞下了那口红烧豆腐,连喝了几杯水,才压下突如其来的恶心。
“怎,怎么回事?”她彻底懵了,他喂的味道正常,自己吃的就好像馊了一样。
“让我看看,烫的厉害吗?”看到她欲哭不哭的模样,宋宥琛担心的让她张嘴。
“你,你再喂我吃。”唐岫云把调羹塞到他手里,急切地道。
虽然不理解,但是宋宥琛还是照做了。
“真的没有奇怪的味道。这是为什么呢?”唐岫云完全不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该,不,不会吧。”电光火石间,她猛然想到一个可能。深呼吸了一口气,搭上自己的手腕,过了一会,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几秒钟。
“怎,怎么了?”宋宥琛一颗心悬在半空,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她有些难为情地咬了咬唇,细细声地道:“你要当爸爸了。”
说完,她捂着自己的脸,趴在桌上,只露出一对泛红的耳朵。
‘哐当’他猛地站起来,把椅子撅翻在地,绷着脸,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唐岫云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刚要抬起头,就被他拥进怀里,紧紧的抱着。
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抱着她。抱得很紧,紧得她都觉得有些疼了。
“疼……”她在他的脖颈间瓮声瓮气地呼痛,道。
快要窒息的拥抱陡然一松,他的双手有些抖,想碰又不敢碰,生怕弄疼了她,脸更是绷得紧紧的,非常严肃的模样。
“我饿了,喂我吃呗。”瞧着他一副严肃紧张的模样,她‘噗呲’笑了,忍俊不禁地对他道。
“对,吃饭。”他立马起身,端着饭盒,捏着调羹的手,有些微微抖,他立刻抓着发抖的手,深呼吸了一下,控制着手腕,给她喂了一口。
“你高兴吗?”看着他这般不知所措的紧张模样,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平静下来了。
“高兴。”他说着高兴,可是脸上绷得死紧,一点看不出高兴的模样。
“你,可以放松一些。不用这么紧张。”
“紧张?什么紧张,我怎么会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宋宥琛的反应有些大,皱着眉一脸不认同地道。
对,你不紧张的话,麻烦不要捏着拳头一副要去干架的模样。
“要是觉得放松不下来,你要不要去院子里跑两圈?”
“我有什么放松不下来的。那个,厨房的柴不多了,我去院子里拿一些。”宋宥琛同手同脚地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毫无预兆的就突然打起了军体拳。
还说不紧张呢!唐岫云捂着嘴,不让自己的笑声惊扰了他,坐在原地等他缓解紧张的情绪。
不一会,他推门走了进来,脸色如常。
“不是说拿柴吗?”唐岫云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两手空空的他,调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