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宋宥琛就去了广播站说明了情况，递交了申请，广播站在光是早上就在喇叭里喊了三次。
那小孩被领到了保卫科，一上午过去了，来看热闹的不少，就是不见小孩的父母。
他也挺安静的，自己坐在那里看看报纸，还讨要了几张纸，画画，写字，两面都用完之后就拿来折纸飞机玩儿，自娱自乐，一点没有打扰别人工作。
“老宋，这孩子也太乖了吧。”观察了一上午，肖国兵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文静的小孩，家属院那些皮小子们，一个个屁股上长了刺儿似的，没一个坐得住的，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扯小姑娘辫子，给家里捅娄子，哪一家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熊孩子。
“喜欢？要不你带回去？”宋宥琛在翻今天的报纸，看有没有寻人启事。
“切，就是再喜欢不是我媳妇生的，那也差点意思。”肖国兵最近有些想要孩子了，可是自家媳妇工作太忙了，这时候要孩子的话，她会很辛苦，所以才迟迟没有把生育计划落实下来。看到这样乖的小男孩，心里有几分感慨，但是吧，自己的孩子怎么着打骂教育都心里有底气，不是自己的，虽说可以视若己出，可，多少心里会觉得没谱，顾忌的东西太多了，反而不好教养。
“宋同志，还没有消息吗？”胡贵发提着午饭过来，见趴在桌上玩纸飞机的小孩，皱着眉，询问道。
“没有。”宋宥琛摇摇头，放下手里的报纸，正要说什么。
“爸爸！”那小孩看到胡贵发，跳下了凳子，蹬蹬蹬地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
“……”
“老胡，这孩子逮着你就喊爸爸，这么有缘，要不你就领回去养得了。”肖国兵看到这孩子一上午都没开口说话，一见到胡贵发就喊爸爸，乐了。
胡贵发不理会肖国兵的调侃，把饭盒搁在桌上，对他道：“先吃饭。”
小孩一听有饭吃，立马放开了手，跑去吃饭了。
“今天的报纸我都翻遍了，寻人启事里没有符合他特征的。”
“这孩子也是邪了门了，就跟凭空出现的一样。不属于家属院，也不是来访人员的小孩。他是怎么进来的？”肖国兵绕了绕后脖颈，疑惑不解地道。
“应该是跟着大人进来的。”宋宥琛沉吟了一下，道。
“小孩子不显眼，跟在大人身后，传达室的人不会特意关注随行的孩子，他只要跟在来访的人身边，很容易就进来了。”这是宋宥琛昨晚离开保卫科后，去了一趟传达室跟值班的人聊了聊，发现的一个情况。
“那这么说，他不是咱厂里丢失的孩子，这咋办？送派出所？”肖国兵听他这么一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这天大地大的，去哪里找孩子的父母。
“登报吧。”胡贵发看着报纸上的寻人启事，道。
“对对对，这个方法好。”肖国兵看着报纸上的寻人启事，认同地点点头。
“我觉得还是先送去派出所看看情况再做决定，说不定人家父母已经在派出所报案了。”既然人不是厂里的，还是送去派出所比较好。
胡贵发和肖国兵没有意见，打算等小孩吃完之后就送他去派出所。
“咦？那小孩呢？”胡贵发转身去看那小孩，发现人不在座位上。
宋宥琛回头看了一眼饭盒，他打开饭盒发现饭已经吃了一半，盖子却盖严实，不像是中途去上厕所的样子。
“找找吧。”不大的保卫科，所有人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见到人。
“不会是跑了吧？”肖国兵觉得这小孩邪门的很，怎么一点儿不像个正常小孩，说不见就不见。
“他为什么要跑？”胡贵发有些不解，跑什么呢？
“我们刚刚提到登报和派出所。”宋宥琛觉得他定然是听到某个字眼，才会离开的。
“他是怕什么？登报？派出所？”肖国兵撑着桌子，看着桌上的报纸，没想明白。
“拍花子。”宋宥琛和胡贵发异口同声道。
“现在有些团伙会故意抓一些小孩来训练和威胁，利用小孩子拐走其他小孩子。”宋宥琛冷声道。
“他不敢空手走，毕竟那些拐卖人口的垃圾没有人性，任务完不成，肯定少不了一顿拳打脚踢或者饿肚子。”
“我们分头行动，老肖，你带一队人去传达室门口埋伏起来，看到人就抓。我去一趟托儿所，胡同志就回家属院那边看看他会不会去了那边。”
三个人分头行事，而此时，那小孩已经抱着孙小红的孩子从孙小红家里偷偷溜出来了。
“哟，你瞧瞧，那小孩瞧着面生呢。造孽哦，让这么小的小孩带娃娃。”曹婶子正在门口和赵嫂子唠嗑，见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抱着一个襁褓从眼前走过。
“嘶，这不是小红家的孩子吗？”赵嫂子回过头，看着抱着襁褓走的很稳当的孩子一眼，一下被襁褓上的红绳子吸引了，那个保平安的红绳她认得，是她亲手做的。
“哪个小红？”
“孙小红，在食堂后厨上班的。”赵嫂子看着走远了的小孩，觉得很奇怪。
“啊，就是昨天后厨突然多了个孩子，喊孙小红爱人爸爸的那个孙小红？！”曹婶子瞪大了眼，道。
“嗯，早上大喇叭已经喊了好几次寻人启事，就是要找回他的爸妈。”赵嫂子越想越不对劲，于是道：“天气这么冷，他抱着孙小红的孩子在外面走，太奇怪了，我去看看。”
“等等，我一块去。”被赵嫂子这么一说，曹婶子明白过来了，她刚刚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谁大冷天带孩子在外面胡乱溜达。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家属院的大门处拦下了他。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妈妈呢？”赵嫂子上前去，问他道。
“妈妈睡了，让我带弟弟去给爸爸帮忙照顾一下。”小孩仰起头，好像对大人一点都没有防备，问什么说什么。
“你是后厨那个刚认回来的孩子吧，你妈妈也真是的，天寒地冻的，让你这么小的孩子抱着小娃娃走这么一路。”曹婶子说着就弯下腰要去帮他抱孩子。
“要不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是一点都没错。孩子，你这是要去食堂吗？”赵嫂子在一旁关注着，说道。
“不是，我爸爸今天休息，说要带我去买新衣服。妈妈有点不高兴，让我带着弟弟一块去找我爸爸。”他脸上有些忐忑不安，顺着赵嫂子的话说道。
“那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我们两个婶子带你和你弟弟过去。这么点大的孩子抱着小娃娃怪辛苦的。”
“不用了，爸爸说我是男子汉，要学会照顾弟弟，还说在大门口等我。”他似乎有些不安，抱着襁褓不肯放手。
“你这孩子，我们又不是坏人，都是一个家属院的……”曹婶子见他一脸警惕，有些气笑了，话还没说完。
“救命啊！抢人啦！”那小孩退了两步，眼底闪了闪暗光，抬起头，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他这么一嚎叫，倒是把附近的人吸引过来了，曹婶子傻眼了，道：“你这小孩怎么说话呢！”
他趁着这个空隙，仗着身体小，一下钻出了家属院的铁栅栏，往外冲。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埋伏在一旁的宋宥琛出现在他身后，动作极快地掐着小孩的后脖子，抓着他的手臂一拧，小孩吃疼的手一松，拦着他去路的胡贵发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
“开阳！”一路寻过来的孙小红发疯似的冲过来，直到孩子落入怀抱，才忍不住嚎啕大哭。
胡贵发也是一脸劫后余生地看着差点被拐卖了的儿子，鼻头酸酸的。
宋宥琛抓鸡仔一般掐着他的后脖子，空余的手抽出了腰上的皮带，将他双手反剪在身后，用皮带捆住了他。
正要提溜着他回保卫科，肖国兵就领着派出所的人小跑着过来了。
“同志，就是他。”肖国兵指着宋宥琛手里的小孩道。
“老小孩，你倒是会跑！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你逃得掉吗！”这次抓捕行动的冯队长走上前，蒲扇大的巴掌连抽了他两下，出气。
“带走！”冯队长啐了他一口，让属下把一脸灰败的他带走。
宋宥琛看着这个小孩的表情，越发拧紧了眉间，这样的情绪不该出现在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脸上。
这小孩有古怪！
经过冯队长的描述，大家才恍然大悟。这压根不是一个小孩！
他叫做罗山炮，今年已经三十五岁，是个侏儒症患者。
因为长不大，七八岁的时候就被遗弃了，之后他辗转了许多地方，直到十五岁的时候遇上了拐卖人口的团伙。
开始的时候，他就和拐卖人口组织头头徐大生打配合，先是假装是被拐卖的，卖到某个人家里，等过了三五天个把星期，和那些孩子混熟了，把那些孩子拐卖到其他地方，然后再玩失踪。
靠着这个他们这个团伙在圈子里非常出名，玩得风生水起。
前一阵严打贩卖人口的团伙，徐大生的小弟因为盯上了孙栋，坑的孙栋倾家荡产，孙栋也是个软蛋，一下供出了自家的妹妹有钱有单位，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引起了罗山炮的注意，他手里正好有个买家需要刚出生的孩子，只是他被盯得紧，正好有个冤大头，就教唆威胁了孙栋，让他去把孩子弄到手。哪知道一家子都这么不中用，反倒把徐大生抓了。
徐大生都被抓了，罗山炮哪里呆得住，准备最后捞一笔跑路钱。就趁夜跑了，驾轻就熟地混进了钢铁厂，跟人打听了孙小红的事儿后，就跑到了食堂，实施他的计划。
没曾想孙小红一点也不怀疑胡贵发，也不吵不闹的，胡贵发一下子就把他送到了保卫科，正在想怎么该怎么打动胡贵发让自己留下来时，那个宋科长一下就想到了他是怎么混进钢铁厂的，甚至还要把他送出派出所。
那不是自投罗网了，他等不及了，只能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偷了孩子跑。原本计划很顺利，没曾想碰到了两个多事的大婶耽误了他逃跑的时间，让他一下束手就擒了。
真是不甘心，明明就差一步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我们也不是没见过侏儒症患者，可是没哪个像他完全跟孩子没有一点区别。写的字歪歪扭扭，还坐在那里自己折纸飞机玩。现在想想那都是他演出来的，啧，太渗人了。”肖国兵一回想起来才觉得处处都透着不寻常。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要多留一个心眼子。不要被眼睛给欺骗了。”终于抓到了这个罪大恶极的人贩子，冯队长吐了一口浊气，道。
“谁说不是呢。”肖国兵叉着腰，非常受教地点点头。
经过这一次的经历，传达室的人员全部进行了一次探讨大会，加强了对访客的随行人员提高了关注度，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孙小红因为这事自责不已，要不是她跑去晒衣服，孩子怎么会被偷走，连着好几天都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孩子就不见了。
还是唐岫云和韩美娟轮流给她开解，才稳定了一些。
看着身材圆润的她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唐岫云悄悄在她的汤里加了一些安神助眠的药，这才让她的睡眠好一些。
眼看着就快到年三十了，孙小红的情况虽说好一些，但情绪很容易紧张，胡贵发也不想去折腾了，索性就在自己院子里过年了。
既然要过年，家里家外忙的事情就多了起来，孙小红开始还不大愿意让胡开阳离开自己的视线，奈何看不得胡贵发食堂家里两边折腾，逼着自己提起精神来忙活，这一忙活，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回来了。
偶尔忙不过来，还会把孩子放到赵嫂子那里寄放一下。
见她这样渐渐恢复过来了，唐岫云才觉得松了口气，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她想明白了，自然是最好的良药。
“来吧，咱们贴对联。”宋宥琛把放凉了的浆糊端上，朝抱着枕头，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只剩一双滴溜溜的杏眸盯着自己，视线跟随者他左左右右地移动。
“嗯！”唐岫云一听，终于来活了！抱着枕头，迈着欢快的小碎步凑了过去。
“你帮我看看，贴的正不正。”闻言，她噘着嘴不乐意地瞅着他，满眼的失落。
“……”
“罢了，你来贴。”他把手里的横幅递给她，蹲下身子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臂弯上，扎着马步，向上抬。
唐岫云轻呼了一声，而后眉眼弯弯地伸手将糊了浆糊的横幅贴在门楣上。
“你看看，正不正？”她拍了拍胳膊下的脑袋，道。
他抬起头，头微转，脸颊贴上了一处柔软，愣了愣，而后舔了舔嘴唇，心里荡起一圈涟漪。
“你看到了吗？正不正？”没有听到他的反馈，唐岫云撑在他肩膀，垂下头询问道。
只见他胳膊稍稍往下，她整个人往下降了几分，不偏不倚地轻轻撞到他的唇瓣上。机不可失，他张嘴轻咬住了她的唇，丝毫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一吻结束，她已经软瘫在了他的怀中，双眸水汪汪地盛着薄雾，眼波流转，夹着青涩的媚态，好看死了。
宋宥琛喉头一紧，忍不住又贴过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
“你……”她的脑袋有些缺氧，声音软软的，刚开口似乎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嗯，不偏不倚，很正。”他盯着她的唇瓣，语气里盛着笑意，道。
“……”她抬头看着明显一高一低的横幅，很是无语。
她挣扎着下了地，抱着枕头回到了椅子，不打算帮忙了。
事实上没了她的帮忙，宋宥琛的效率极高，不一会所有需要贴窗花和对联的地方都弄好了。期间还进厨房给她洗了一颗西红柿。
唐岫云像只小松鼠似的捧着西红柿啃，看着他一点不含糊的做完所有的事情。
今天晚上大家都聚在孙小红家里过年，宋宥琛打算做一道香菇焖鸡和红烧排骨过去。正在忙活着，就发现身后的那道视线消失了，他回过头，趴在椅子上美其名曰监督自己的小媳妇枕着枕头睡下去了。
他失笑地转过身，擦干净手，将搁在椅背上的毯子披在她的身上。这才回厨房继续做他的事情。
唐岫云醒的很及时，他把煮好的菜刚装进保温壶里，她就揉着眼睛支起了身子。
胡贵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年三十团圆夜，老婆孩子热炕头，朋友欢聚一堂。短暂地抛开了平日里生活苦，推杯换盏，起哄调笑，一派喜乐欢快。
“怎么了？”孙小红将孩子放到婴儿床上，看到胡贵发红了眼圈。
“没什么，我就是高兴。”胡贵发走过来抱着她，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
“我觉得这辈子最正确的事就是娶了你。是你让我有了家，有了朋友。谢谢你，媳妇。”
“傻样！”孙小红听着他微醺的语气，知道他是醉了，拍了拍他的背，道：“不会喝酒还喝这么多，赶紧去洗洗睡。”
“不要。”他晕乎乎地抱着她不愿放手。
“胡贵发，给我赶紧的！”孙小红揪着他的耳朵，手劲儿不小，他几乎立即酒醒了大半。
“好嘞，这就去。”动作那叫一个利索。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她看着他那听话的样儿，笑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