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微生物实验室。
屋内的温度明显比前些天骤降了许多，这个天气已经踏入冬至，外面再过几天就要过节了。
然而，男人的心绪却一点都没有放在节日上。
他缓缓地走到窗台边，此时外面的冷空气已经在明镜一样的窗户上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男人将里衬缩紧了些，随后在窗户上哈出了一口雾气，用手擦亮了玻璃上的那层霜。
透过窗户约莫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正纷纷扬扬地散落着白色的雪絮。
虽然还没有到大雪纷飞那么夸张的地步。
但用不了几天，这座城市便会被白茫茫的大雪所覆盖。
密集的雪花会在那些天里洒落下来，像一张厚实的棉被盖在了房屋顶上，将整座城市变成一座密雪冰城。
他知道，陈婉儿喜欢雪。
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下雪天了。
每年下雪她都会满怀着内心的期待，蹦跶到外面的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
而往常这个时候，男人应该已经开始悉心地为他的公主挑选圣诞礼物了。
礼物每年都在变化，但一尘不变的却是男人的心，和那红白相间的贺卡上，男人亲笔留下的祝词——“圣诞快乐，我的公主大人。”
仿佛这份祝词会伴随着他的爱意，陪伴着陈婉儿，直到永远......
然而，今年的情况却很特殊。
实验室糟糕的境况，和财政危机的窘境，二者双管齐下，已经将他们逼得无路可退。
二人哪儿还有什么心思过节啊。
他们恨不得把每一分每一秒都投注在实验当中。
韩式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也不知道下一次再来催该是什么时候。
“现在实验进程如何了？”
男人缓缓地开口问道。
“实验体至今没有表现出任何与淋巴细胞的排斥反应，在淋巴液环境下依旧保持着相当的活性，
不仅如此，还在淋巴液中完成了分裂，两个子细胞的膜外似乎都进化出了某种类似刀刃一样的结构。”
陈婉儿如实地将情况汇报给了男人，眼睛没有片刻的走神，继续透过目镜观察着模拟生态内宁天的一举一动。
“也就是说现在的实验结果最多只能证明，他暂时还不会与体液内的免疫机制发生互斥反应？”
“对，但不仅仅只是这样。”
陈婉儿顿了顿，随后接着说道：
“刚才他还杀掉了几只土壤里的病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应该还具备着某种跟淋巴细胞类似的免疫机制。”
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实验发展到这个阶段已经可以初步证明，实验体具备跟淋巴细胞类似的免疫作用，在医疗上有着相当的功用价值。
只是，仅仅只杀掉了几只病菌，并不能说明他的免疫强度就能跟淋巴细胞相媲美。
免疫能力的强弱，还得根据刺激源的强度来定。
想罢，男人转过身来，快步走向冷柜，拿出并打开了里面冷藏着的铁盒，从中抽取出了一根强度等级为“贰”的黑色试管。
“大噬体，强度等级：贰。”
男人目光注视着管壁上的标签，低声沉吟道。
冰冷的试管握在手里，正向他的手心传递着一股钻心一般的寒冷。
这不禁令他浑身都变得颤栗了起来。
“还是再等等吧。”
这个时候，陈婉儿似乎也注意到了男人的异状，她回过头来，将目光投向了男人手里的试管，随后耐心地劝诫道。
“刚才有检测表明，土壤内的病菌在一股未知力量的作用下开始迅速繁殖了起来，马上大量的病菌就会与实验体所在的淋巴液发生接触，
不如先观察一下实验体在这次接触中的表现，然后再下定论，你觉得呢？”
陈婉儿的话，就像是初春时节洒落大地的暖阳，顷刻间便扫除了堆积在男人心中厚厚的一层积雪。
“你还在担心强度等级贰会直接杀死实验体是吗？”
男人转过头来，面色平静地问道。
“并不是，现在模拟生态里的情况有点复杂，杀死实验体可能都不需要等到禁忌细胞来动手，这群高速繁殖病疫也许就能完成，我的想法是，暂时维持现有的刺激强度，
持续观察实验体在病疫繁殖中的表现，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加入禁忌细胞。”
男人思索了一会儿，随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的想法确实可行，且按照正常的实验流程，确实应该按照你的想法进行下去，
只不过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在韩式下一次派人来之前，我们就得提前公布实验内容，获取资金，然后尽早搬离这里。
你认为这个时间我们......”
说到这里，男人哽咽了一下，他顿了顿，随后再次说道：
“.......等得起吗？”
面对提问，陈婉儿并没有作声，而是将目光默默地投注在了黑色试管的管壁表面标签上的那一排小字上。
她心里很清楚，男人的决定有些时候远比她靠谱的多。
思虑和决策方面也比她更有远见。
她不是不愿意做决策，只是自己做决策来主导实验室的这么多年里，每每的境况下滑早已让她的心底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令她恐惧的并不是决策本身，而是她那些个不靠谱的决定为实验室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为此，她曾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哭诉了很久，也反省了很长时间。
每每都是深深地沉陷在自己那刻骨铭心的无力感当中，无法自拔。
而上一次的错误决定，则直接导致了实验室陷入了如今的泥沼当中，救都救不回来。
因此，从那之后起，她便再不敢随意做主了。
所有的决定现在几乎全都被把持在了男人的手里。
时间也证明了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所以，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还是缓缓地对男人开口说了一句：
“那你自己做决定吧，我听你的。”
男人听罢，在原地呆愣了很久。
也许是陈婉儿的话成功说服了自己，这一次他没有一意孤行。
而是选择将装有禁忌细胞的试管重新插回到了铁盒当中，摆放回了原本的位置。
然后转过头来，深情地望向陈婉儿。
他的心里似乎早在陈婉儿那句“我听你的”脱口而出的时候，便已做下了决定：
“你继续观察实验体的动向，注意将实验进程控制在可控范围以内，避免实验体被病菌一次性清除，
我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公布实验结果所需的材料和证明报告。”
“现在？会不会太早了点？”陈婉儿有些犹豫地问道。
“确实早，但是实验进程已经到了可公布的阶段，这个时候公布结果，虽然得到的资金奖励不多，但至少也能作为实验初期的孵化项目，多少获得一点来自外界的资金支持，
所以，我想了一下，还是先把韩式这一关过了再说吧。”
说罢，男人咧嘴淡淡地笑了笑。
陈婉儿迅速将头转了回去，这还是她这些天里头一次从男人的脸上看到笑容。
紧张的氛围，和冬天里沉寂的气氛，让两个人的神经早就到达了极度紧绷的状态。
男人这一笑，也像是扫尽了冬日积雪的暖阳，让陈婉儿的心中倍感欣慰。
这一刻，一抹喜悦的颖光在不经意间，已经悄悄弄湿了她温润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