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沈琴在太医院听闻了费清病重的消息,立刻请了假,带着浩儿,去费清家中看他。
费清面容憔悴,双颊下陷的躺在病榻上,显然已经病入膏肓了。
见到沈琴来了,他还是在家人的搀扶下,费力的从床上撑起半身,喘息道。
“病来如山倒啊,见笑了,就算是医者也终有不能自医的一天。”
他遣散了陪床的家人,伸出枯槁的手掌来,
“你脉法高明,能断人生死,看看老夫还能活多久?”
沈琴在床边坐下了,给费清凭脉,指尖才触那脉管,心里便凉了一半。
叹了口气,他如实说道。
“心绝之脉,转豆躁急,一日可忧,服药的话,也最多能撑过三日。”
费清勉强的笑道。
“算了,老夫对生死之事早已了然,不治了,多撑一日便痛苦一日。”
沈琴无言,他心里多少是有些自责的,费清心脉欲绝,虽说是衰老所致,不过,自己的到来,给费清在官运上带来了打击,加快了这一过程。
费清看向沈琴的闭眸,担心的问道。
“你这眼睛,真的能医好么?”
沈琴还没回答,浩儿便冒冒失失的说道,
“老爷爷,师父说,他的眼睛需要找个刚死之人的角膜……”
“浩儿,无礼!”
沈琴罕见的呵斥道。
浩儿急忙捂住了小嘴。
费清用消瘦的手摸了摸浩儿的头,慈祥的笑道。
“童言无忌,别训孩子。”
沈琴严肃的命浩儿道,
“别傻站着,给费老揉一下膻中穴。”
虽然不能救命,但起码能够缓解痛苦。
浩儿依言而行,费清很是受用,说话也有力气了些,他笑言道。
“角膜?真是个新鲜词,沈大夫博学多才,知道很多老夫闻所未闻的知识,不如给老夫讲讲。”
沈琴无奈,只能将自己眼睛的医治方法,概括的讲给了费清听。
费清听完了,感慨道。
“居然还能如此!老夫受教了。不过,要割死者的双眼,估计没有人愿意吧。”
沈琴点头。
“是的,谁也不想死无全尸。”
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费清让沈琴给他背了几段黄帝内经,遇到有争议之处,就喊停,然后和沈琴一起探讨。
两人兴致勃勃,竟然一点都也不像生离死别。
说了一会,费清便累了,气喘吁吁的笑道。
“你这较真的态度,真的很像老朽那位爱徒,那小子第一次读黄帝内经,就问老朽,‘天圆地方,人头圆足方以应之。’是不是真的。他说,作者都没办法站在比天还高的地方观察,是怎么得知天圆地方的呢?你猜老朽怎么回答他的?”
沈琴沉默片刻,流利的答道。
“您说作者一定是开了天目,不仅能看到人体经络,还能通天彻地,他就问你,如何能开天目。你说,‘起居有常,食饮有节,精神内守以充神气,待神足而施周天之法,可速得天目也。’结果他依法练习了半年,也没开天目,又跑来问你为什么,你说他有过杀业,不符合条件,把他耍的团团转。”
听着沈琴的话语,费清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陈年往事的?”
沈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声说道,
“你说过,希望自己去世的时候,能见到你最得意的两个弟子,你就当沈某就是其中之一吧。”
费清看了沈琴好久,似乎明白了什么,激动的握住了沈琴的手,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对不对?”
沈琴努力保持平静,声音却已哽咽。
“姓韩的那位不肖弟子已经死了,现在您面前的是沈琴。”
费清更加确认,紧抓着沈琴的手不放,抖着声音哭道。
“是为师的懦弱害了你。”
“不怪你的。”
沈琴起身,行了一个跪拜大礼,颤音道。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弟愿意陪师父走完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