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今禾收到助理发来的消息时,门口就只剩一个包装得很可爱的餐盒。他撒腿便追了出去,哪怕知道有可能已经追不上了。
助理跟了他好几年,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心焦,慌乱,好像还带了点害怕。
阮今禾在楼下绕了几个圈,找得几乎要发火。
助理匆匆赶了过来,提醒他:“您先给徐小姐打个电话。”
阮今禾恍然,摸出手机打电话,手有点抖,怕听见关机的提示音。
所幸,还是通了,只是一直没人接。
阮今禾告诉自己要冷静,也许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但他还是怕,怕徐潇然走了,更怕徐潇然说算了。
他想起阮南乔曾经说过的话,她说,然然就像一只小蜗牛,背着一个重重的壳走了很久很久,路过的每一个人觉得她勇敢又坚韧。她好像很快乐,很爱这个世界,但你只要往她面前丢一块石头,甚至是一粒沙子,她都会立马缩进她的壳里。时间长了,敏感又脆弱的小蜗牛就不会再出来了。
阮今禾在公司大楼外站着,重复拨打徐潇然的电话,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助理跑去查完监控回来,告诉他,徐小姐今天是开着您的车过来的,但是车现在还在停车场,人应该没走远。
阮今禾像从噩梦中惊醒,快步往停车场跑。
跑到一半,双脚灌铅被定在地上挪不动了。
他看见徐潇然蹲在路边的花丛里,手里拿着半根火腿肠,旁边是一只瘦弱的流浪狗。
她轻轻地在小狗头上摸了摸,“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迷路了吗?我看你这品相不错啊,以前是有人养的吧?是他把你抛弃了还是你自己贪玩跑出来了?”
小狗仰头看她,用舌头舔一下她的手心,像是在讨好。
徐潇然忍不住笑:“我不能带你走,我家里已经有一个主子了。不过我可以帮你找找你原来的家人,如果他们不要你了。”她顿了顿:“那我就再给你找一户好人家,毕竟,你也算是品种汪了。”
火腿肠吃完了,小狗围着她打了圈儿,没找到可以填肚子的东西,干脆仰躺在地上,把肚皮露出来对着她。
“你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吧。”徐潇然顺手摸了一把,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手感还真挺不错。
“嘿,你别说,你这小家伙的狗生际遇跟我还挺像。曾经有家,后来又没了。不过你也别灰心,以后总还是会有一个家的。”
徐潇然鼻翼翕动,“你不用这么讨好我,因为我真的帮不了你,我自己的明天都还没着落呢。不过你比我强,你至少还争取了,我就只会逃跑。”
小狗对人类的烦恼一无所知,四脚朝天被撸得昏昏欲睡。
徐潇然又慢慢笑起来,揉了揉小狗的耳朵,“傻狗有傻福。”
阮今禾迈近一步,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她,心里既酸楚又高兴:“别摸了,家里那个醋精要是闻见你身上的味儿,又该不理你了。”
徐潇然的手顿住,身体紧绷,过了一会,才慢慢转身:“给你带的面吃了吗?还有汤,一会该凉了。”
阮今禾却不允许她逃避:“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徐潇然抿了下嘴唇:“那个汤是我跟王姨熬了很久的,你不要浪费。”
阮今禾看着她:“如果我没有追出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走了之,然后趁着我不在把家里的东西都搬出去,跟我说算了,我们不合适。”
有那么一瞬间,徐潇然真的是这么想的。
老天给了她做梦的权利,也帮她把梦变成了真的,但是却没告诉她,梦醒之后要面临的现实有多么残酷。
“对不起。”说话的声音那么轻,轻到几米开外的旁人都没听见。却又那么重,重到几乎在阮今禾的心上烙下铁印。
“我不想听这个。”阮今禾皱着眉头看她,步步紧逼:“我问你,你是不是要走。”
她疼,他也疼。
可是今天若不把事情摊开说清楚,不把结解开,沟填平,那么这将变成他们扎在他们心里的一根刺,永远都好不了。
只要她说不走,那剩下的一百步便都由他来负责奔跑。
就怕她,连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对视,长久地沉默着。
要不就算了吧。阮今禾混蛋地想,趁着小蜗牛还有探寻世界的勇气,就放她走吧。不用逼着她摘掉重重的壳,不用让她遭受别人的恶意。
可是,我是真的很爱她。
“从你办公室走出来,我觉得每一个人都在看我,都在嘲笑我。灰姑娘还有水晶鞋和南瓜马车,可我什么都没有。”
他想说,你有我,我不用靠水晶鞋,我就能认定你。可是他说不出口,心头直发慌。
徐潇然蹲着,低着头,地上聚了一滩小小的水珠。
她觉得这段日子就像是偷来的,过一天赚一天。可是每多一天,她的贪心就多一分,甚至每天晚上都在祈求上苍,再多给几天。
阮今禾向她走过去,几步的距离,走得异常艰难。
“然然。”他哑着嗓子叫她,“我不是什么王子,我脾气臭,说话也总不着调,就连这家世,也是我爸挣来的。你也不是灰姑娘,你很棒,你有自己的事业,在擅长的领域闪闪发光。而我们只是万千平凡人中一对相爱的恋人,没有什么配不配的。我们的家世背景确实不一样,但出身不是我能选择的。如果你因为这个就放弃我,对我不公平。然然,你对我来说,真的很珍贵。所以能不能请你,为了我,勇敢一次,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勇气的种子埋在不见天日的地底,没有雨水,也没有阳光。它挣扎过,努力过,都无济于事。慢慢地,它开始腐烂。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把它挖出来,放在精致的玻璃罐里,给它浇水,陪它晒太阳,告诉它,你真的很重要,所以你要快快长大。
徐潇然抬起头,满脸的泪水来不及擦,她攀着阮今禾的肩膀,几乎把他推倒在地,不管不顾地吻上去,“好。”
小蜗牛还是探出了头,怀揣勇气,追着太阳而去。
下一次危险来临时,她也许还是会缩进自己的小房子里,但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