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狼灵族城待的日子里,阿朗月将政务交给了与父亲多洛刹出生入死、征战沙场的三位兄弟义山、坤达、誓铁三人,让他们分别担任丞相、御史大夫和太尉,又任命了分掌白狼灵族各项行政事务的九卿。“众位爱卿,本王年少识浅,需到族外周游历练数日,在此期间,族内大小事宜暂交由各位商议处理。我狼族自古强于齐心团结,弱于名利争驰,望诸位爱卿精诚团结,同舟共济,为我狼族的繁荣昌盛,不舍余力!”
阿朗月身穿狼族王袍坐于大殿威严十足地和众臣说道。安顿好一切后,阿朗月和香玉、石林带着白爷爷等人回到栖凰桐府。香玉施法在栖凰桐府方圆一里的范围设立了一个防止外族侵入的封印门,并将封印门的开关口诀传授给白爷爷与马玉。考虑到龙花山常年干旱,取水困难,香玉又施法为栖凰桐府掘了一口水井,并将自己修仙用过的水潭之水用榆树根净化后灌注其中。石林则将自己存于岸边茅棚中的书写着四书五经以及山海经等神怪志异内容的竹简搬到栖凰桐府,交给马玉几个孩子,让他们认真学习。三人将栖凰桐府的衣、食、住、行、安全等方方面面都安顿妥当后,便启程奔赴蛇灵族所在的汉高山,寻找能恢复香玉记忆的上古神器——天机镜。在栖凰桐府老老少少的目送中,香玉将东方一片染着霞光的云彩拽了下来,和石林、阿朗月一起跳了上去。“汉高山,出发!”
香玉一副英俊男儿郎的模样,指着东北方,意气奋发地说道。云彩便飞了起来,一时间,地上的白爷爷、马玉他们已看不清香玉他们的身影。“香大哥,说句心里话哈,我觉着你这次下凡,给天宫那么多的仙女姐姐,带了个极其不好的头。你说,人间有那么多眼巴巴瞅着老天、希望掉下个女人的单身汉,就像石林和我这样的,好容易逮住一个貌美如花的神仙姐姐,好容易有希望告别孤苦一人的悲情生活,得,你老人家这么一变,俺们的人生都变味了。我昨夜寻思一宿,我还是个男人么?要长相,有长相,要地位,有地位,怎么姑娘就看不上啊!还变成个男的陪着我?!难不成,我都不能证明自己是个爷们了吗?哎,悲乎哀哉!哀乎悲哉!要是以后私闯凡间的姐姐们都学你这样,拼死拼活来了人间,却认个兄弟回去,那人间得有多少健壮的男儿郎从此开始怀疑人生啊?!所以,小弟就一个请求,为了人间的阳刚之气还能正常点,恳请大哥变回大姐吧?!我对大哥实在是过敏啊!”
阿朗月叼着一朵小红花,躺在云朵上,翘着二郎腿,看着香玉,傻傻地说道,最后还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嗯,我这男儿身可是我用了一千年的灵力变得,若要现在变回去,还得再损耗一千年的灵力。若二弟如此坚持,倒也无妨,但条件是,你也变成个女娃娃才可以!怎么样?那我就施法了!”
香玉转身面对阿朗月挥动衣袖,假装要施法。“啊……”阿朗月一骨碌站起来,叫喊着躲到石林身后,指着石林说,“香大哥,你这叫滥用仙法,我举报你!要变,有本事你把他也变了呀。”
“你以为三弟是你啊,人家从来不被表象迷惑动摇,不管我是身姿婀娜的女儿身,还是风流倜傥的男儿身,人家看我,那都是看兄弟的眼神,哪像你六根不净、七情不舍的。”
香玉扇着扇子,瞟了一眼缄默无语的石林。此刻的石林并不想参与香玉和阿朗月两个人的对话,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看着脚下的山川与河流。在遇到香玉以前,他还从来没有站在如此高的角度俯视过大地。即便是跟着神仙师父,师父也未曾这样带着他领略过。他没有说话,但内心已是感慨万分,百感交集。他在思考人与人的缘分,思考活着的意义。如果没有认识香玉,他会继续过着忙时河边打渔、闲时修仙求道的安静生活。然而,在香玉溺水的那一天,他刚好在河边,没有早,也没有晚,刚好在她需要的那一瞬,他看到了她,然后便开启了后来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惊险故事之旅,而后,又认识了阿朗月,经历了很多千钧一发的生死瞬间,直到今日,居然会坐着一朵云,向着一个未知的领域前行。是缘分,还是劫难?是巧合,还是注定?是注定纠缠的爱之情,还只是萍水相逢的友之情?不得不承认,没有认识香玉以前,石林始终觉着自己很年轻,人生刚刚开始,毕竟才十八岁而已,但认识香玉以后,便每天只觉着人生苦短,短到让人不由得患得患失,在一起快乐一天,相守一天,便少了一天。从小孤寂的心好容易有了归属感,却又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这份归属感终究是有一个期限的。此次出行,是为了寻找天机镜,如果找不到,心底的秘密也就可以静静地安放着,但如果真能找到天机镜,香玉从中获知对自己的情感,如果也割舍不下,那该如何是好?这份情,究竟该何去,何从?石林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拿出自己的玉笛,吹了起来。笛声宛转悠扬,浸润着一丝丝的伤感,随着舒舒卷卷的云朵,袅袅散去。听到石林如泣如诉的笛声,香玉不禁被深深地感染。她,拿起扇子,仿着诗经中的《蒹葭》的字词意境之美,自造歌词舞唱了起来。虽然此时的香玉是男儿身,但其身段刚柔相济,有妩媚之美,亦有阳刚之力。“烟霄层层,云水无棱,所谓君子,玉岸乘风!比翼从之,天碧且澄。比翼从之,宛在云中梦。烟霄蔼蔼,云水穿怀,所谓君子,玉岸竹籁,比翼从之,天碧且彩。比翼从之,宛在云中待。烟霄皎皎,云水鸿桥,所谓君子,玉岸迎朝。比翼从之,天碧且瑶。比翼从之,宛在云中超。”
石林想不到香玉竟然跟着笛声舞了起来,那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身姿,那般明眸皓齿、玉雕冰琢的容颜,那般流风似雪、寒梅落雪的风采,在云霞薄雾的氤氤缭绕中,若隐若现,若诗若画,若梦若幻!在石林的眼中,香玉已不再是男儿身,而是知音识曲,能与之高山流水、琴瑟和鸣的女子。那般美好,就像数月前,她第一次喊出“石林”这个名字,第一次和石林共进晚餐还用筷子打掉他手中的烤鱼,第一次与石林相对打坐一夜天明,第一次不顾形象在石林面前嚎啕大哭然后一个摸头杀就可以含情脉脉,第一次在水中抱住石林然后腾空飞起倚在他怀中,第一次蛮横地对着阿朗月说石林是她男人,第一次生气时还会给石林变枣吃……追忆太多太美的时候,眼泪就会添一点咸。一滴亮晶晶的眼泪从石林的眼角悄悄滚落,滴在他手中的玉笛之上。随之,五彩通透的玉笛闪烁出淡淡的光芒,只是大家都未曾察觉,还以为是升腾而起的霞光。此时的阿朗月,同样在痴痴地看着石林与香玉。他内心不得不承认,石林吹笛,香玉伴舞,这二人还真的是珠联璧合。从第一次见他们时,他们就是如此默契地互相守护着,那种感觉,真好,真让人羡慕。其实,香玉与石林在河边同屋过夜的那晚,阿朗月便看到了香玉。他原本因为人浸草被石林盗取,很是恼火,便带了狼崽们过来算账。但没想到的是,蹲在山顶的他看到了香玉在茅棚外苦苦央求石林回屋休息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香玉,虽然当时已是夜晚,但茅棚内的灯烛之光映照在香玉那倾城倾国、举世无双的脸上,真的是太美了,美到难以言喻,美得摄人心魄,竟让他想起了尘封于自己童年记忆中的娘亲。记忆中的娘亲也是如香玉那般美丽,只可惜陪伴自己的时间很短暂,如同天际的流星,一闪而过。唯一的印象就是漫天的桃花雨中,美若天仙的娘亲抱起自己,在自己的额头上,万般疼爱地亲了一下,然后说要陪自己玩捉迷藏。怎奈数到三的时候,再转身,便再也见不到娘亲了。那一天,为了找娘亲,自己是喊破了嗓子,哭红了眼睛,回到宫里,还被大哥阿沌煞带人欺凌,被丢到了白狼灵族圣殿前千尺湖底的黑屋子里。从那之后,自己便掩饰了所有的真情实感,带着一副永远是邪魅微笑的面具在白狼灵族周旋着。表面上,玩世不恭,放荡不羁,背地里却暗自刻苦,扶贫济困。略有安慰的是,父王对自己还是十分的疼爱,尤其在知道自己偷种倒卖人浸草是为了帮助贫困的狼人时,父王对自己的态度便更加温和了很多,但粗犷深厚的父爱终究替代不了细腻如水的母爱。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来自女子的温柔了,直至那晚看到了香玉。原本看着香玉和石林回到屋里过夜,心里很不爽,回城后,也为此一夜无眠,辗转反侧,恼火自己还没开始,就已结束了。但令自己十分暗爽的是,第二日,再见到他们时,石林居然说和香玉是清白的。哈哈哈,那便代表自己还有机会喽!于是乎,便有了后来的一切。其实,阿朗月也知道失忆前的香玉是更喜欢石林的,但阿朗月也明白,从第一眼看到香玉时,自己的爱情宝典里,便只写了香玉一个人的名字。从小到大,他对这个世界的态度就是,喜欢就说出来,喜欢就光明正大地去争取。所以,在还没有彻底放弃之前,阿朗月还想努力一次。当然,就算和香玉做不了爱人,当好朋友也没损失啊。没有香玉的红枣玉珠项链,也许自己早就死了,更不可能激发出血脉中的红焰,成为王者。这一切都是解不开的缘分,既然如此,便一路相随,共闯天涯呗!至于石林,虽是半个情敌,但更是为自己两肋插刀的兄弟,值得用自己的生命去捍卫。阿朗月明白,现在没有了父亲的守护,只有在香玉和石林跟前,他才更像真实的自己,没有掩饰,没有恐惧。多么奇奇怪怪的人物关系啊,管他呢,就这么着吧。谁说男二号必须和男一号是生死敌啊!活着最开心的状态,就是,反套路偏见,反虚情假意,做真实而善良的自己!当然,如果命运注定自己是盏明晃晃的油灯,是香玉与石林爱情的见证者,那便诚心实意地祝福他们。只是现在他们也不清楚彼此的关系,那就代表自己还有机会喽!所以,“阿朗月,你要骑着小白马,奔着小仙女,跑啊!”
阿朗月叼着小红花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只是香玉现在一幅男人的模样,真是让人受不了。这丫头,也是反套路,个性地让人脑壳疼。“喂,香大哥,还有几天就可以变回女人了?”
阿朗月歪着头问香玉。“还有四十天左右的时间吧,不过看你表现了,如果你再调皮,我就一辈子不变了。”
香玉收起扇子敲了一下阿朗月的脑袋,轻轻说道,随之坐在了石林和阿朗月的中间。“别,别,香大哥,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这不咸不甜的人,怎么会调皮呢?”
阿朗月双手合一,冲着香玉虔诚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化为憨憨的狼宝宝,心中默默喊道:“天啊,我分分钟都受不了这当男人的香玉了!”
然后冲着遥远的天边,奶凶奶凶地狼嚎了起来。“哦,好可爱啊,还可以变成小狼啊!好可爱!我还担心这云朵有点超载,这下好了,腾出地方了。这小耳朵,肉乎乎的!这皮毛,真柔软啊!”
香玉好奇地用手拽了拽阿朗月肉嘟嘟的狼耳朵,发现他的小脑袋毛茸茸地很好摸后,便反复揉搓了起来。“哎,哎,大哥,温柔点,发型都乱了。”
阿朗月神情哀怨、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香玉,然而香玉根本不理会,只是一个劲地撸着他的皮毛。“拜托,大哥,你眼神很差吗?我是狼,不是猫啊!石林,救我!”
阿朗月稚嫩的狼嚎声响彻天宇。黑水渊的乱石深沟里,一条黑色的小蛇蜿蜿蜒蜒地向气若游丝的阿沌煞爬了过去,缓缓钻进他那空洞的左眼眶中。片刻之后,阿沌煞突然翻身跃起,面部狰狞地打开双臂,冲天大笑。诡异的蛇形黑丝逐渐蔓延在他的胳膊、脖颈与面颊上,如同燃起的黑色火焰,将其疯狂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