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之见，将军不如不审。”孟妩抿了口茶水，压住心头被血腥气冲上来的不适感，继续说道，“那些人是沈欢派来的。将军只要把这点记住，顺着往上写折子，揭露沈欢的恶行便可。”
礼泉润之前想过这位金娇娇哭哭啼啼怕极了的样子，也想过她会不会故意强撑着和自己说不打紧的样子，但他万万没想到，孟妩见了他，头一件事居然是叫他不必提审，直接往上递折子！
礼泉润当即瞪大了双眼，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能说什么？
他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被人这样“指导”！
“裴夫人......”礼泉润倒吸了口凉气，这种事儿，他真是想都没敢想过，这事儿可是关系重大，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递折子上去？
孟妩垂眼，从腰间摸出一把蹭亮的匕首，摆到礼泉润跟前去，那双眼睛明亮异常，仿佛能看进人的心底，“礼将军一路过来，岳城城内，包括我们府上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看得清清楚楚。岳城百姓突逢大难，何其无辜。
我比他们幸运些。我夫君惦念着我的安危，而我恰好又有个好出身，夫君和家族鼎力相护的情况之下，才勉强护住了我和孩子。
仅如此，我们府上也死伤了好几个人。其他百姓和世家府上，更是惨不忍睹。这一切，都是拜那些人所赐。查明真相固然重要，但这时候，更重要的是保障更多人的安危，不让他们陷入这样的境地里，才是为官者应该做的。”
“礼将军。放任沈欢逍遥法外，谁又能知道他的下一步棋在哪？沈欢的恶行，早该披露了。”
她说这话时，声音放得极轻，不难听出其中的颤抖之意。
那么多人死在前院里，就死在她跟前，孟妩就算是活了两辈子，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如今光是想想，都叫她头皮发麻。
礼泉润呼地吐出一口浊气，他到的时候那场厮杀明显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可是那些还没来得收拾的残骸已经满地血迹却还是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不得不承认孟妩说得很对，这时候，查明真相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把未来的危害降到最低。
沈欢沈六爷这号人物，确实危险至极。
可这么大的事儿，查也不查，直接扣到沈欢头上.......
“礼将军是在顾虑太子殿下吗？”孟妩把那只匕首往前推了推，“这东西是我夫君提前准备的。这会儿，我夫君在哪，礼将军想必也能猜到几分，您觉得，这些事儿，若是没有殿下首肯，我夫君会做吗？”
礼泉润打了个寒颤，是了，若是没有太子殿下首肯，裴晏怎么会只身一人出关！
思及此，他倒是镇静了许多，“夫人的意思是，这样做，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孟妩笑了笑，道，“太子殿下心系百姓，礼将军，您能理解吗？”
他哪儿敢不理解！
礼泉润急急应了一声，辞了孟妩以后，立刻提脚跟着两个道兵去了裴府的地牢。
亲兵紧跟在他身边，望了望前头领路的两个道兵，满脸稀罕地对礼泉润道，“将军，这几个，看模样可都是上战场的一把好手！真不愧是龙虎山上下来的。”
礼泉润瞥了那两个道兵一眼，又扫过不远处低头洒扫的婆子丫头，脑子里猛地浮现出孟妩的模样，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亲兵脑袋上，“少说两句！”
这府上，最厉害的可是那位金娇娇！
起初他还不信暗线传来的消息，可方才见了她一面，他这心底就直打鼓，总觉得那金娇娇长了一副笑模样，可笑起来却叫他满心不安，就好像要把人给卖了一样。
但这话礼泉润可不敢和别人说，尤其，这会儿还在人家的地盘上，他只好先收敛思绪，垂首跟着人下了地牢，虽说他答应了孟妩不用浪费心思在这两个活口身上，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一走，免得到时候被人钻了空子，扯出什么麻烦事儿来。
亲兵哪儿知道礼泉润心底担心什么，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后脑勺，龇牙咧嘴地想，他们将军这脾气还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
北地人心惶惶之际，京城这头也没好到哪里去。
海寇之乱不算什么隐秘，朝堂接了折子，外头流言便如雪花儿一般飞了出来。
孟二夫人头一回听到这场乱事最严重的地方是岳城，直接眼白一翻，直愣愣昏了过去，孟家上下乱作一团，两位少奶奶忙得团团转，又是安抚孟二夫人，又是安抚孟老夫人，这样两头跑下来，孟大少奶奶唐清姿立时便憔悴了许多。
这日她刚听完底下的婆子们回话，又要拖着身子往孟二夫人的正房过去，伺候的婆子见了，只心疼得不行，忙不迭上前劝她，“大少奶奶先歇歇吧，不急在这会儿。”
唐清姿叹了口气，“弟妹回娘家去了，这会儿府上只有我在，阿娘病着，我不去看，也不合适。”
婆子一惊，“二少奶奶怎么回娘家去了？是因为那个什么姑娘？”
她记得墨家七少爷可是早早儿就回京了，这海寇之乱，怎么也扯不到墨家头上去吧？
倒是孟家，因着这件事，里里外外没少折腾，孟二夫人都愁得病了，墨九娘子这会儿回娘家，真是要叫人说嘴。
不过这话婆子到底没敢说，她是伺候唐清姿的，背后议论孟家二少奶奶，平白叫人觉得是妯娌不和，婆子才不会傻乎乎的给人抓他们大少奶奶的把柄。
唐清姿知道婆子没什么恶意，但还是皱了皱眉，轻斥了一声，叫她注意言辞。
那婆子躬身应了，唐清姿又叹了口气，“二弟妹也是个可怜见的。墨家那位七少爷，从前也没见他那么拎不清，这好好的日子不过，整日里折腾。七少奶奶是个难得一见的好性子，也被逼得回娘家了......罢了，这事儿在外头不许提了，我不过是两头跑，二弟妹那边，还得顾着娘家，能帮衬就帮衬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