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抹了一把眼泪，“虽然不光彩，可你爹到死也没瞧见你成婚生子，她怀着孩子若是能过来祭拜一趟，你爹泉下有知，也知道自己要当祖父了，走的能安慰些。”
周承运面色惨然，方才在暗房一席话，也明白了个大概。
当初查处袖云楼那日，父亲曾经跟元永舒说过，他朝事发，被别人捅出来，他便一死。周延年周大人素有清名，这事沸沸扬扬地传出来，也是死无对证，而且还会让人以为他持身清正，却被平白污蔑！以死来证清白，连累不到家族名声。
他认出来了宁娇娇，便知晓袖云楼之事暴露，只能一死。
元仲邦口口声声说的“一场热闹”，只怕是叫妍儿去瞧，他父亲和宁娇娇旧日的私情，挖出周延年曾在袖云楼之事给她看。
“儿啊，你听见为娘说话了吗？”周夫人把他的魂拽回来继续道：“你婶子是元家的姑奶奶，元家跟咱家本就有亲，连带着给她下张帖子，也算是正当由头。”
她说着话，不住地拿帕子擦控制不住往外流的眼泪，“你别这样，丢了魂一样，娘看着伤心。顾死的也得顾活的，你这样煎熬着，身子受不住啊！哎？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连口水都没喝。”
“我去元家一趟，娘您好好歇着。”
周夫人愁得不行，却也拦不住。
等周承运刚走，便有差役上了周家的门。
周延年是正五品官身，突然死亡，朝廷定是要过问的。
世上之事，从来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元二夫人心情好得不得了，得知了儿子的心意，整个人就跟朵花似的。
“去看望王妃，这些礼品够吗？这个时辰去，王爷应该在府上了吧？”
她穿了一件昙花裙，涂了精细的脂粉，峨眉粉黛全然不落，瞧着很是光彩照人。
本就生得好的相貌，如此装点起来，更是衬托得人风姿绰约，活脱脱的一个大美人，便是有了些年岁也不打紧。
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瞧上两眼。
元二夫人满心欢喜地出府，周承运一脑门官司的进府，差点撞了个满怀。
“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见了我连行礼都不行了！”
元二夫人高兴的心情被坏了一半，一边往外走，一边琢磨，舒儿怎么就突然跟她说寡妇再嫁合情合理的事？
好似不经意，但好像又有些刻意，莫非是他知道了她知道，周承运和他们姐弟俩的私情？
定然是了！元二夫人恍然大悟，只觉得自己十分聪明。
那孩子定是觉得她碍眼，生怕她在里头掺和，这才做此语。
元二夫人气的上火，可又一想，罢了！如此也算两全其美。
反正原本她也懒得管他们姐弟俩的事，爱怎么疯怎么疯去吧！想管也管不了，作出什么塌天大祸来，自己单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出这么两个，不省心的魔星！
所谓结发夫妻，同心同德，便是如此了。
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元仲邦，此刻也做此想，他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两个天杀的王八蛋来。
一波一波的暗影卫，苍蝇见了血一样，呼啸而来。
真是疯了！在皇城里，皇权更迭的要紧时刻，一点也不顾及影响，无孔不入地查他！
元仲邦被逼得紧，实在无路，那群人明里暗里的较劲，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无奈之下，愣是把他逼得无法，往康王府递了牌子。
那牌子是旧时康王所有，属下们知道贵重，却瞧着此人面生不是什么朝廷勋贵，瞧他穿衣打扮也不像是有势力的样子，可物件又贵重，怠慢不得，便把人让到了偏殿待茶。
元二夫人后脚进了康王府的门，拎着礼便去见康王妃。
这一见却吓了一跳，不过两个来月不见，康王妃怎么这般模样，她身上没戴簪环首饰，只系了块头巾，整个人病恹恹的，气若游丝，瞧着像是老了好几岁。
康王妃原只比元二夫人大两岁，眼下瞧着倒像是差了十二三。
女人最是了解女人，康王妃只瞧了花枝招展的元二夫人一眼，心里便跟明镜一样。
心里如何苦涩，面上都不能露，只撑起身子笑着让她坐。
彼时康王刚下朝，一进门便有侍从递来他的玉牌。
“适才有一位先生，送来的这个。”
康王听闻了王家胡同昨夜的乱事，又闻周延年周大人今日忽死，正不安生，想寻了元永舒来问。
可一瞧那玉牌，便怔住了。
“是什么人？快带我去见！”
侍从见他这般着急，忙道：“是位瞧着约莫四十上下的男子，文人打扮，瞧着脸生。”
“文人打扮？”康王有些犹疑。
“是。”
一路进了偏殿，迈进门去，见了那人，黄白面孔，细眉扩口，康王不禁有些失望，但心底里却有一点点难言的希冀。
周承运行至棠梨院外。
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走了进去。
他其实并没有完全想明白，可他此时却想见她。
今日风凉，窗户半开着，能看见正屋里妆镜台前，有一人正在妆镜前坐着。
她化了浓妆，此刻正拿着鲜艳的口脂，正往嘴唇上涂抹。
如花美眷，自然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如此浓妆，更是衬得她艳绝四方。
周承运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往外蹦跶。
他明白这里头诸多问题纷纷扰扰，他明白她也不易，也深受其害。
可他爹死了，她但凡心中有半分他的位置，能在这时候涂脂抹粉，打扮如此艳丽吗？
他心里把她当娘子，可她是否把他放在心上！
忍了再忍，却依旧没能忍住，一拳捶在了墙壁之上。
那只为夺元淑妍自杀而伤到的手，伤口马上崩裂，绷带之上血迹斑斑。
手上的伤痛的钻心，此刻却难抵心上的半分。
这一声响，屋里人自是听到了，下意识往外往外瞧，便见他正立在外头。
四目相对之间，亦是有千言万语，可此一次，万千的言语，可不是一个眼神便都能化解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