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了宋彧，面上泛起笑意。
宋彧放容什这一出好啊，勾出来这么多别有用心的贼子。
“起来吧。”他道。
“谢圣上。”宋彧应了声，从容不迫起身。
皇帝这才慢悠悠道：“宋卿啊，这一大早，朕这脑袋都因为你被吵炸了。”
宋彧忙要跪下：“微臣不知何故扰了圣听，还请圣上降罪。”
“罢了，”皇帝制止了他，高声道：“人都来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他吧。”
他又看向宋彧，“你要好好回答诸位爱卿的疑惑，若有隐瞒，必严惩不贷。”
宋彧微微俯身，声音清润：“是。”
他微侧过身，略低了下头，对百官道：“不知宋某做了何事引得诸位大人愤懑，还请诸位尽诉疑虑，下官必问有所应。”
众位有意见的官员皆是面面相觑。
魏盛当先道：“大胆宋彧，你窝藏重犯容什，该当何罪？”
他声音洪亮，语气却是冷淡，眼神淡漠，一副不屑与人对话的姿态。
众人迅速将目光投注到了宋彧身上。
由魏盛打头再好不过，毕竟宋彧与魏盛有家仇。
果真有了个打样，底下的人便七嘴八舌起来。
“容什惹下滔天大祸，你宋彧是否同伙？”
“你将容什带往何处？！为何不交于圣上？！”
“你是如何从北镇抚司带走容什！是否早已与锦衣卫有所勾结？！”
“容家如今因你遭罪，数百口人命你要如何赔罪！”
……
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宛若浪涛，一浪高过一浪得往宋彧身上拍打。
他只低垂着眉眼，虚心听着，并不应话。
“你说话啊！心虚了是不是！”
处在兴奋头上的官员蔑笑着，恨不得冲到宋彧脸上喷口水。
这里头多是末尾的小官。
有的是与摘星阁有所牵扯，想让宋彧交出容什，杀了容什。
有的是嫉妒宋彧方才高中便得圣上青睐的。
还有的则是单纯的想知道宋彧为何包庇容什，想救容家百口人性命的。
……
正当吵闹之时，文官之首季首辅咳了声，看向武官之首苏大将军。
苏大将军忙摆手，咧了咧嘴：老大人，这可跟我没关系，我没让他们叽歪，容家跟我有牵扯，我可不敢胡说什么。
季首辅抚了下山羊须，眼珠子往宋彧身上挪了挪：我知道，我是让你开口让他们闭嘴！
苏大将军瞪着季首辅，“哦”了两声，随即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你们这么吵，是想用口水淹死宋编纂吗？”
苏大将军的声音惊醒了差点要睡着的皇帝。
皇帝忙醒了神。
唉，这种吵闹的声音如今是越来越好睡了。
“苏爱卿所言甚是，一个个说。”
众位属羊驼的官员们还有些意犹未尽，平日里他们这些芝麻小官是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的。
今天可算得了机会说了个痛快，有种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的感觉。
甚至有末尾的小官还夹杂在人声中和同僚聊天：“这都下午了，我是真的饿。”
“可不是，一会一道去吃个饭吧？要不去天香楼？”
“可别了，天香楼一顿几两银子，我家刚添个闺女，正好是用钱的时候。”
……
聊得兴起的，此时听了皇帝的话，也只能咂咂嘴跟着应是，顺便给同聊一个下朝后继续的眼神。
经过刚才的吵闹，宋彧也大致将所有的问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季首辅开口道：“那就从魏侍郎开始吧？方才魏侍郎问得什么来着？”
魏盛抬眼，皱紧眉头。
他是不屑开口的，但被首辅点名，还是得出列。
“微臣想知道为何本该在北镇抚司的容什被宋彧迁到了宋家？容什本该在秋后处斩，却平白留到至今未进行处决，致使顺天府尹的案子到如今还未给百姓一个交代，结合宋彧包庇容什之事，因此臣认为，定是宋彧说了什么蛊惑圣心！”
他斜睨了眼宋彧：“此子还未入仕便敢如此胆大妄为，将来岂不是要祸乱朝纲，圣上应收其官位，对其严惩才是！”
他说完便退回了队列中。
皇帝呵了声，抬手道：“宋彧，你自己说吧。”
宋彧应是，行礼后转身面向魏盛。
他抬眼望向眼前连正眼都不想给他的人。
脑中却是闪过幼时县堂之上漫不经心的身影，就是那道身影，一拍惊堂木，便定了他父亲的罪。
如今两道身影渐渐融合到了一起，凝实，最后站在了他跟前。
宋彧极快得勾了下唇，便又恢复了平静的颜色。
“魏大人，”他微点了下头，抬眼便是疑惑，“下官草莽新进，不懂魏大人意思，容什不是一直都在北镇抚司，为何，会与下官有牵扯？更别说府尹的案子了……”
宋彧笑了下，面向皇帝：“圣上英明神武，下官也不过经由圣上提拔，才有今日，若非皇恩浩荡，下官便什么也不是，蛊惑圣心？圣心清明，谈何蛊惑？谁又能蛊惑。”
“倒也不知，魏大人是高看了下官，还是低看了圣上。”他轻声道。
魏盛猛地抬头，紧盯着宋彧，他是没想到宋彧还敢顶嘴的，一个借着女人扬名的穷书生，低贱的商人血脉……
他正要解释，宋彧便已经对皇帝躬身请罪：“微臣言语不当，唯恐冒犯天子，还请圣上降罪。”
有不嫌事大的官员啧啧称奇，这下热闹咯，看样子这宋彧还不是个憨的。
也有置身事外的老古板紧皱眉头，枉费这宋彧寒窗苦读十年，竟是学得这些个谄媚奉承之道，以后必为奸佞。
皇帝听了宋彧的话，则是很舒爽，通体清畅。
这才叫臣子，长得好，说话也好听。
他瞥了眼魏盛，长叹道：“你又有什么罪，你倒是觉得朕圣明，可这有的人啊，就是把朕当傻子了。傻子都没朕好忽悠，是个人都能蛊惑圣心，蒙蔽天听，也不知道，这龙椅换了他坐，是不是就天下昌明了。”
“陛下——”众官吓得顿时都跪伏在地。
“陛下息怒——”
魏盛整个匍匐在地，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