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允侧身垂眸，眸中的光芒黯淡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支离破碎。
他猩红着眼眶，湿润一片，尽是浮上了些许狰狞，手紧紧攥在一起，泛着青筋道道。
“所以你以灵魂铸起魂生殿，以魂设阵，好让琉璃灯盏的光芒得以照耀在鬽族每个角落，压制他们早已兽化的意识，无华，他们重要到要你以魂铸阵……”
“无华，阿允呢？”
“你不要了吗？”
一滴泪，顺着阿允脸颊滑落，鬼使神差的，慕无双伸出手，接住了那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放置掌心。
灼热烫手！
阿允朝着琉璃灯盏飞了过去，掌中蓄满鎏金色的强光，涌向灯芯……
顷刻间，魂生殿渐生暗意。
他痛苦道：“这是天意，无华。”
“一个种族经久必衰，这是自然定律，人为不可逆。”
“大祭司！”男子惊诧颤抖。
“阿允！！！”
慕无双声嘶力竭大喊，目眦欲裂，瞳孔碎裂成渣。
铺天盖地的痛意席卷而来，比灵魂撕裂还要疼上三分。
慕无双睁着眼，往后倒了下去。
眼中除了了然，都是沧桑，就像一瞬间历经了沧海桑田的境迁。
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成一幅幅真实的画面，分了先后。
鬽族中人，天生就是炼器师，从开始的糙造到后来的精钻，再到后来的人手一件神器……
他们无忧无虑生活在一方小世界中，与世无争。
一直到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们走了出去，外族人引了进来，打破了平静……
小世界中开始有了纷争，多了祸端。
分了三六九等。
再后来，血脉异变之后，他们理智失控，所向披靡，生食异族，成为异族讨伐的对象，被天道所不容，降下横祸……
再后来，无华出现了。
她的炼器天赋远高于任何鬽族，她锻造出琉璃灯盏，以魂生阵，令灯盏绽光，永不熄灭，鬽族兽化的兽性被压制，他们得以新生。
她成为了鬽族的王。
最后，鎏金色的光芒在黑暗绽开，朝着慕无双极速奔来。
再次醒来，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慕无双轻磕眼皮子，悠悠转醒。
阿七脸上一喜，忙喊着跑了出去。
“大祭司，王醒了。”
“王醒了。”
慕无双支起身子靠在床榻的那一刻，阿允行色匆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神情激动的阿七。
“无华，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神情担忧，不似作假。
所以，事情超出他掌控了吗？
慕无双敛下思绪，转而露出一脸冷意。
她冷声道：“君离允。”
“我知道是你。”
阿允一顿，给了阿七一个眼神，示意他先出去。
阿七迟疑的看向慕无双，竟是不知该如何。
他是王带回来的，理应听王的话。
虽然他也很尊敬大祭司。
慕无双见状对他轻笑道：“阿七，听大祭司的，先出去。”
她对阿七的态度和对君离允是截然不同的。
待阿七走出去之后，她再次冷了下来，手攥得紧紧的，为那些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过往。
“君离允，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些都是假象是吧？”
真的琉璃灯盏在她这里，不是完好的，并没有灯芯。
但是这里的灯盏是有灯芯的。
“不。”
“都是真的。”
他首先没有否认他是君离允这个事实，而是说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所以呢？”慕无双怒从心起，“所以是你拿走了琉璃灯盏的灯芯，导致鬽族彻底兽化？沦为如今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何尝不知道是真的。
就是因为知道是真的，所以她才生出痛意，愤怒，对着君离允的。
听到这话，君离允沉默了，他没有看慕无双，而是神情怏怏的看向窗外。
“我只是不想你死。”
“无华，我只是想要你活着，我何错之有？”
想到过往种种，君离允心中升起嘲讽。
“你说了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对我事事应允，可我却是你最先摒弃的。”
“你说要嫁于我为妻，却是先爱上了君无忧，他有什么好的？他处处都是算计，他爱的是神女，不是你啊，无华。”
“从始至终，只有我全心全意爱着你，你还不明白吗？”
“只有我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般配的，君无忧不配，夜九卿也不配，他们都是想要利用你，只有我会一如既往的对你好，只有我对你事事无拒，以你为先。”
“……阿允！”慕无双的语气终究还是软了下来，无可奈何道：“我说要嫁你为妻，这不是承诺，它只是……”
“我当真了。”
君离允执拗道：“它就是承诺。”
慕无双坐不住了，她直接赤脚从床上翻了下来，叉着腰，骂骂咧咧：“我那是哄你喝药，我要知道你是这种想法，我当初就不该管你死活，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可你呢，直接颠覆了这一切，让我的族人成为如今这副不死不灭的样子？”
死了吗？
还活着。
可还活着吗？
其实已经死了。
“你后悔捡我回家了吗？”
“……”
慕无双久久沉默了下来。
后悔吗？
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就算没有他，她也不一定能护住她的族人。
怪得了谁呢？
久盛必衰，自然定律。
“你大抵是后悔的。”
君离允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次，是真的落荒而逃。
他怕从她嘴里说出后悔的话语来。
只要他走得够快，那这一切就如他所想一般。
没一会儿，阿七走了进来，一脸担忧道：“王，您和大祭司吵架了？”
“王，其实大祭司很好哄的，您说句好听话，他就乖了，这些年，他过得也很苦……”
慕无双倏然抬眸，诧异的看着阿七，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都知道？
阿见状七释然一笑。
“王，这是大祭司的执念，阿七知道。”
慕无双一惊：“阿七，你知道这是海市蜃楼？”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这里的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包括阿七，也是真实出现过的，但是他已经死在异族剑下了，她很清楚。
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慕无双眼尾开始泛红，染上了淡淡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