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时代，皇权之下皆蝼蚁。
赵峥当然懂这个。
“只是，这生意追根溯源，似乎都已经有几百年了，如果真的要停止的话……”
夏侯长娟螓首微微摇动：“我觉得不太可能。”
“大概只是我父亲看不上这些僰人罢了，不愿继续与他们为伍。”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一旦真的停下来黑市，僰人没有生存的资源，就会下山劫掠，到时候挨近无尽大山附近的村落城池，都会立刻陷入战火之中。”
赵峥从广义角度分析起来。
“真到了那个时候，镇西将军府就要分出大量的兵力前来戍守各处，一旦打仗，对于朝廷而言，单独是军费开支，那就是天文数字。”
他眼睛眯了起来，想到了锦瑟的那片封地。
这地方，真是来十万大军，也打不下来。
“更不用说，无尽大山里边，僰人世代生存其中，各处天险要塞，一旦大军强攻，损失将非常可怕！”
“而且，巴蜀、汉中之地内乱起来后，边上和我大乾平安相处几十年的西戎国，怎么可能放弃这个绝好的入侵机会？”
“到了那个时候，镇西将军府就是两线作战，一旦战事不利，大肆征兵、甚至强行抓壮丁入伍；强行征缴军粮等等这样的事情，就会出现。”
赵峥似乎预见了未来的血与火。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各地方的百姓若是活不下去，就会聚众叛乱，杀向官府，屠戮富户，尸横遍野，无处不战的情况，就会在这一片富饶的大地上蔓延开来。”
“一旦真到了这种地步，繁华转头成空。”
夏侯长娟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气，将自己整个人从上到下笼罩。
甚至于，迎面吹来的凉爽江风里边，也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悚然气息！
“你……你真是个疯子。”
夏侯长娟竟一时间词穷，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赵峥看着她发白的美丽脸庞，露出一抹怪异的微笑。
“朝堂上的人不是傻子，地方上的官员也不是傻子，所以我相信，这种事情是万万不可能出现的。”
夏侯长娟回想着赵峥说的这番话，心中依旧觉得寒气难散。
“希望朝廷上的人都不是疯子，不然的话，战火……”她的眼睛，看向其他画舫上游玩的人。
繁华千里的富饶山河，真的可能会被战火彻底毁去。
“放心吧，虽然说我们这个朝廷有时候真的不干人事，但是大体上，他们还是不愚蠢的。”
夏侯长娟菱角似的好看嘴角忽而上翘，打趣起来赵峥：“赵公子，你这刚刚得到朝廷赐予的同秀才出身功名，居然就说出这样非议朝政的话来……”
“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参奏你一本，朝廷只怕是要下令，将你的功名革除不可！”
“功名于我如浮云！”赵峥浑不在意，拿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来，天下人都要惊掉下巴不可。
一个区区秀才功名，又算得了什么？
夏侯长娟吃吃笑着，端起茶来，润了润有些发涩的唇齿。
这厮……有时候真是油盐不进。
“这个人……”夏侯长娟凤目微微眯了起来：“说你是他儿子。”
“啊？”赵峥差点叫出声来，若自己这副身体的亲爹还活着，便宜叔叔姬真怎么可能造反成功？
“这么说，这话是假的了？”夏侯长娟也笑了起来，这话听起来非常荒诞不经。
“当然是假的，我爹早就死了！”
赵峥自以为，夏侯长娟并不知道自己五年前失忆的事情。
可实际上，羊掌柜之前调查他的时候，真是连他在苏府内做工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一处绝佳位置，能够偷看婢女洗澡而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事情，都一并上报给了夏侯长娟。
于是，自诩为翩然君子的某人，尚且不知，自己曾经的那点黑料，早就已经被某个富婆反复嘲弄过好几次了。
“我觉得也不太可能。”夏侯长娟眯眼笑了起来：“因为，我发现这个人，是个太监。”
“太监？”赵峥心如擂鼓，甚至感觉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这还怎么说？
这还需要怎么说？
这他娘就是自己那便宜叔叔，当今大乾皇帝姬真派来的“特使”啊，这个特使，就是要自己的老命……
等等……
赵峥有点发懵了。
如果是大乾皇帝姬真派来的特使，那么这个特使，又怎么可能变成汉水部族主的幕后智囊呢？
这……
赵峥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有这个人的画像吗？”
赵峥问道。
夏侯长娟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笑容，纤细的手指轻轻指了指先前婢女拉开的抽屉。
赵峥立刻起身走了过去，打开抽屉一看，里边果真摆着一卷画。
赵峥没有丝毫迟疑，打开画轴……
一个看起来有些娘，年岁五十上下的老男人，出现在画纸上。
这画功非常超凡，赵峥只是看了一眼画像，就能感受到一股阴阳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夏侯长娟嗤笑道：“此人和我说，他当初的咽喉受过伤，所以说话听起来很怪，但是我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相信他这样来历神秘之人说的话？”
“于是，你暗中派出人，发现了他的太监之身？”
赵峥转身坐下，脑子里那些残碎的记忆里，隐约觉得这个面孔很熟悉。
只是，仅限于很熟悉，就像是曾经在梦里见过一样的茫然感觉。
“我家中给这种人安排的院落，是非常特殊的，有些地方特殊到了就算是很聪明很机灵的人，小心翼翼的，也难以发现那房屋的奇妙之处。”
赵峥感觉一阵恶寒，这岂不是说，每个到了夏侯府的人，洗澡睡觉上茅房，都会有一双，或者是很多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黑暗处盯着？
若真是这样的话……
赵峥脑子里忽然生出来了一个邪恶的想法。
自己弄一幅夏侯长娟的画像，然后对着上边喷射自己的精华。
这让黑暗中的眼睛禀报了上去后……
那时候，夏侯长娟的表情会是何等精彩呢？
赵峥收起了画卷，夹在腋下：“这东西送我了。”
“煤炭纯利两成都能送你，区区一幅画像，又算得了什么？”
夏侯长娟说话，就是好听。
“阉人只能来自于宫闱，他既然可以成为汉水部族主的幕后智囊，那说明他肯定是长久居于汉水部……”
赵峥沉吟道：“也就是僰人生活的无尽大山内的，这样一个人，却又是出自于宫闱之中的阉人……”
“莫不成，僰人早就已经被朝廷渗透成为马蜂窝了？”
这个想法说出来后，他和夏侯长娟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沉默不语。
但是片刻时间后，两人却都忍不住放荡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回荡在汉水轻柔的爽风里，伴随着水声，传出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