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田产的就是豪气。我答应着跑着跳着,抬头看到了梁止遥握着一个汤婆子站在二楼连廊处。他肩头落了些雪花,朝我点了一下头便去了里间。
进了茶楼,已是座无虚席。我还没找到个座位便被一个小厮引到了二楼。
我知道这是梁止遥家里的。
“梁副使。”我先招呼了一声。内心有点紧张,不知道他叫我来所为何事。
“坐。”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要不是我对他有了解,就得受宠若惊了。
“叫你来,不为别的,就想请问下你师父和我姑母,就是你的师叔的事情。”这种八卦他会感兴趣?
我疑惑的看着他:“梁副使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他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师兄还有你家里买来的那个女子怎么不见了。”
“他们?成亲去定州了。吕燕燕是定州人氏,想娶人家女子必得去女方娘家找媒人下聘什么的。”
;梁止遥不是非常相信。但是他也说不上来什么。必定一开始盯上吕燕燕和知道李落鸣身世的是卫行简。梁止遥的精力都用在封官加爵上了。
因为我对他姑母和我师父的恩怨也不是十分清楚。
这一男一女,又是师兄妹,能有什么恩怨。
“不知在你师父那有没有见过这个?”
说罢他取出一个匣子。我打开差点惊讶的站起来,但是还是故作镇静的说了句:“好像见过。”
这不就是和我的那个是一对的铜锁吗?
梁止遥怎么会有?
“这是您的?”我小心的问。他可千万别查出来什么。
“你师父有没有跟你讲过这个铜锁的来龙去脉?”他继续问。
我摇摇头:“没有,没听说过。师叔,没跟您说过吗?”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说一句你师父不是说会来找你?怎么还不来?
“偷看我的信?”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他根本不屑与我解释太多:“我去临安调查就可以知道的事情,那个朱员外,自然有什么说什么,他还敢隐瞒不成,再说了,就算我看了你的信,那也是我们巡检司办案需要。”
这是好大的口气。他说这话就跟在楚州卫行简说话语气一样。
不愧是一个衙门的。
“等你师父来了,务必通知我。”他摆弄着手里的茶盏说道。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把人叫上来,一口茶没给喝。
我行礼后下了楼。碰到茶馆小二。小二慌忙把我引到一个上好的位置。:“卫副使家里的管事吩咐过了,您以后所有的茶钱,都由卫府来承担。”
我听了又站起来了:“不用不用,我自己付”想想在教坊就是卫行简付的钱,我到这里喝茶再让人家付,说不过去了。
传出去,马上就会有流言蜚语,汴京的海棠娘子是卫副使的外室。
一壶热茶,几片枣糕。听这些人讲了半天诗,一句没听进去。梁止遥怎么会有另外一半铜锁。
按师父给我的讯息,我与姜暮尘定亲的时候双方家中已然落魄。不然不会拿铜锁做定亲信物。而且那时候是他家婢女带着,没有其他亲人。如果有亲人在世,婢女怎么会敢给家里小衙内定亲。姜暮尘是由婢女救出然后一路逃到了姑苏,那时候我刚跟着师父没多久。而梁止遥自出生就在汴京,从祖父辈就在汴京为官,虽然不是大人物,但是也是实实在在汴京人。
更不可能有婢女带着到姑苏玄妙观与一野丫头定娃娃亲。
再看他那个态度,好像他还不知道是定亲信物这一说。铜锁应该是姜暮尘的啊,怎么会在他手里。
姜暮尘不在关外?也不在燕云十六州?
再或者那个婢女带着姜暮尘从姑苏又来了汴京?没有回关外。那姜暮尘就得有个户籍,有个身份在。可是若姜暮尘在汴京,为何这十多年没有去找过师父?
或许生活过不下去了,当了铜锁换炊饼吃?可就算这样,铜锁也只能在当铺了,怎么会在;梁止遥手里?
可是若姜暮尘在汴京,为何这十多年没有去找过师父?
坏了,他不会查到那个铜锁的主人就是当年姜官人和宋娘子的孩子了吧?如果这样的话,姜暮尘到了他手里,就死定了。
把逃亡了十几年的犯官之子找出来,这下的功夫绝对可以。梁止遥,你不学着卫行简去抓藏在汴京的奸细,去维护一方平安,你逮着自己人查做什么。
幸好刚才没露馅。
姜暮尘啊姜暮尘,我与你真的是素未谋面,知道你的遭遇后为你流过泪,现在我还要千方百计保护你。想我徐阿宝悠然堂上二十余年,没想到竟然在我成人之后多了个祖宗,首先给我截掉了与小张的好姻缘,再次在我大展宏图当上了田主的时候你又成了我的心头病。这名字可真是不出则已,出则一鸣惊人。你可千万别去白云观。
这时候梁止遥的手下来了。估计有要事,从后门下去了。其看着他的小厮给他披上了兔毛斗篷。
这人论家世要好过卫行简。虽然二人官阶一样,但是在上司眼中还是有差距的,这些年被卫行简压一头,确实心里不好受。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能拿姜暮尘来撒气啊。多多立功,光明正大出气,不比这样好。
我准备离开时候竟然见到了绿珠。
“阿宝。”她叫我名字还是那么怯怯的。可能和他从小性格有关系。总是怯怯的。
我欣喜的想拉她坐下,却瞧见在她前面的一个娘子趾高气扬的看着她,绿珠不敢跟我多言语了,只好跟随她上楼。快到二楼的时候绿珠朝我笑笑。
她也很无奈,不是说她家官人最爱的妾就是绿珠的样子吗?按理说绿珠就算得不到多大的宠爱,那也不是这般。
而且前面的那个娘子不像是他家大娘子。风度气韵不像,这满头珠翠招摇过市的不是大家出来的娘子。
看着一脸愁容的绿珠我准备弄个清楚。
朋友有难,走自然不会干看着。
这两日卖了花我就去绿珠家府邸旁蹲着,终于让我发现一个跟他家看门有些熟的小叫花子。我请他吃了顿饱饭,让他打听一下绿珠家情况。一件事一文钱。当然是他家后院的事,前院的不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小叫花子头点的像拨浪鼓。
不到三日我在巷子卖花就见到了这小孩。他把我拉到墙根下跟我说了内幕。
这家官人家里有一妻二妾,大娘子平时管家里的事铺子里的事,顾不上伺候他家官人,所以得宠的就是另外一个妾,据说是家生子抬的,与大官人自小相识,情分也是很厚的,地
位很高。原先也确实有个小妾,是在教坊买来的,琴棋诗画能歌善舞。可后来就得病死了。绿珠虽然长得很像,可空有一副皮囊,什么都不会,只会插花。因此家里官人并不是十分喜欢。但是好在年轻懂事颇得欢心。可是大官人有了新欢,大娘子不计较,那如夫人就不行了。整日里拿捏绿珠。
什么如夫人,他自己封的吧,想那大官人也是看着往日的情分才纵容她一二。若真心喜欢她,哪来的后来的妾。
我又问了他绿珠过得怎么样。
“别提啦,据说只要大官人不在家,如夫人就派人去辱骂绿珠娘子,可怜绿珠娘子和如夫人在一个院子,归如夫人管。再说绿珠人老实,不敢跟大娘子和大官人说。说了怕如夫人变本加厉。”
那如夫人不过是通房丫鬟抬的贱妾,绿珠是有礼有聘轿子抬进去的良妾。还摆了酒席的。那如夫人不过是仗着自己是伺候大官人久了的老人。还真把自己地位弄得跟正头大娘子一样。想来她行事如此嚣张,大娘子一定烦透了此人。
我拿出十文钱给了小乞丐:“给我保密。盯着点动静,如果你见到绿珠的丫鬟出来了,一定告知我。有赏。”
我是见不到绿珠的,如果那个和我相识的小厮在就好了,我每次给绿珠的东西都是他传达。可是听说人家升迁了,做了大官人贴身侍奉的,跟着去江南出公差了。
一直等了半个月才见小乞丐火急火燎的跑到茶馆来找我。
那小娘子见到我直接叫了句:“徐娘子。”
原来绿珠多次跟她提起我。
从他嘴里知道了小乞丐说的都是真的。而且大官人刚走,绿珠就怀孕了,还没敢说,也没请大夫。因为上个小妾就是刚怀孕的时候突然害病,竟药石无医。绿珠姑娘想等大官人来了再说。
添丁本是一件喜事。可是女人的嫉妒心可是杀人不眨眼。大娘子无子,只有三个女儿,那个如夫人身下有个儿子。是她们家独苗。据说三代单传。家里老夫人欢喜的很,养在老太太房里的,早骄纵坏了。怪不得她那么猖狂。
她是不允许有别的女子再生育的。
虽然老太太也想给大官人纳妾开枝散叶,奈何大官人忙于政事,加之有儿有女,就不那么上心。
我得见到绿珠。
最后绿珠丫鬟想了个办法。明日大娘子如夫人要去大相国寺。府中只有管家在。给他使些钱,通融一下,我便可以给绿珠送些花花草草进去。当然我不能再打扮男装了。
第二日我挑着一担花到了府前叫卖。果然,有丫鬟引我进去,说她家娘子要买花。
七拐八拐终于到了绿珠所在的房子。
丫鬟示意我小点声,因为院子连着院子,别被如夫人房里的丫鬟听见。哪里都是狗仗人势。
绿珠见到我又是哭又是笑。这是激动的,不然别人还以为她傻了呢。这傻姑娘开始还不愿意说。怕我担心。最后劝开了才跟我说自己月信两个月没来了,也不知道是真的怀孕了还是气血瘀滞,我知道她过得不顺心。
我来把脉。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有珠滚玉盘之状,是喜脉。绿珠和丫鬟相视一笑。
“只是不是太有力,你需要静养和安胎的药。”我说。
我知道绿珠犹豫。先前那个妾一开始怀孕就是在大官人不在家的时候被如夫人拉起来陪着看戏,喝茶,上山拜佛。回来就小产了。如夫人以不知情为由并且负荆请罪,大官人以为她只是好意带着小妾出门散心,并非有意,这事就没怪罪她。后来再次怀孕,竟然越来越没有精神,没几个月便香消玉殒了。
“我怎么能不害怕。”绿珠攥紧了帕子。
我有个主意。与绿珠仔细商议了,眼看着她们快回来了,我只能先走了。
“你放心,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这需要一个契机。我也不会开安胎的药,如果让先生开了方子肯定会暴露。你房里不是有当归吗?你每日煎了服一碗。反正都以为你因为闷气经常月信不调,估计那如夫人知道。还有不可再生气,她爱骂就骂。你吃你的饭,记住不是为了你一个人。现在是两个人。”
绿珠点点头。听我说的照做了。
她身边丫鬟是老太太买来给绿珠的。绿珠拿她当亲姐妹看。那丫鬟已经嫁人生过孩子了,孩子五六个月大的时候出来做事补贴家用的。在府里一直做粗活。后来绿珠来了,才过来伺候人的,绿珠还自己掏钱补了她儿子十岁生辰酒银钱给她。
所以我才让她做这件事,一来结过婚生过孩子的丫鬟到底不一样,有胆量有力气,二来她对绿珠也忠心。不过我也想好了,如果她告密,就让绿珠去找大娘子撑腰。此事一概不知,也不认识我。这件事我没让绿珠沾手。
过了没几日,就听小乞丐报信说府里请了和尚做法。
我暗自偷笑,世上本无魔,都是心魔作祟。
隔了几天我穿着道服捋着胡子,经过他家门口。和尚不管用吧,本来就没鬼,但是我料定他们是有病乱投医,和尚不灵就道士。
果然出来个小厮不由分说把我拉进去。过了一会又听见喊“大娘子,又来一个。”
又来一个?什么意思
果然,来了一个道貌岸然的小道士。
他看见我嬉皮笑脸,我走到他跟前:“新来的,我告诉你,这可是我的地盘,你懂不懂道上规矩。”
那小道士耸耸肩:“这和新来后到没关系,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再说了,这还得看道行。”
我白他一眼,二人做起了法事。那家伙挺在行的,撒符纸还唱经。手里的剑挥来挥去,斩妖除魔。大概一个时辰,我和他斗法结束,累的满头大汗,他们家里人却感激涕零。最后临走我送了一场长命百岁法事给老太太。
买一赠一,只有我才舍得送。这样的套餐,老太太也是头一回见。
老太太异常欢喜,最后我告诉她那宅子闹鬼,需要一个八字硬的人住进去才能压住。我掐指算了半天,说是他家地位尊贵的。大娘子吓得脸都白了,当我说出来生辰八字的时候她又笑的跟花儿一样。最想对付如夫人的应该就是大娘子。如夫人被人抬出去了,吓晕了。估计装的。只要她住进去,就不会再闹鬼。她一日不去,绿珠的丫鬟就每天夜里去耍皮影戏。
过了四五日吧,那个丫鬟来报说如夫人住进去了,大娘子和老太太的命令,她怎么敢违抗。可是她只愿意住隔壁的房子。
估计憋着一口气等大官人回来救她出去。
丫鬟临走我告诉她,她家孩子今年在学堂的银钱和给先生的炭火钱,夏日的冰钱,我都已经付过了。
她赶紧给我磕头。穷人家孩子也想读书,出人头地。可无奈家里吃饱饭都是问题。她常年在府里做事,受尽了冷眼,自然想让自己孩子将来也读书做官。我扶他起来:“你家娘子若是生个儿子,就是府里贵妾,你好生跟着他们,还怕你儿子没出路?”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次他做的不错,自然也得了赏钱,主人也不受委屈了,家里主人得势,自己也是水涨船高。露珠儿子若是有出息,她儿子就算百无一用也可以跟在绿珠儿子身后混个差事。不为绿珠,为她自己她的孩子也会拼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