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远在几百里之外,找不到这儿来,这也没有家乡人。后来嫁给秦官人,因为是纳妾,不需要家中长辈到场,也无需媒人提亲,婚姻证人主持婚仪。绿珠又有籍契,所以秦家并没有去绿珠老家去查证。
她自己也是藏拙,不敢露出来马脚,就怕夫家引起怀疑。可是现在那如夫人却派了人去绿珠老家,非说老家就算有个喘气的也带回来,绿珠生孩子办百日宴,怎么能没有娘家人在场。
“这是她跟府里说的吗?”我问。
绿珠摇摇头:“还没有,是厨房的嬷嬷去送点心,因为平日里我赏赐她吃食,她听了立刻来和我说了。眼下万一真的到了我老家,可怎么办。”
看绿珠急的都快哭了。我知道,绿珠不仅仅担心他父母带他回去,还怕那吸血的父母借此机会纠缠上秦家。她这辈子就毁了,还有她未出世的孩子。
到时候一旦把秦家惹烦了,老夫人一句话就能让秦官人休了绿珠,绿珠的命就只有两条路,一做暗娼接客,二自尽。孩子无非就是被她父母接走卖给他人,或者在秦家受尽白眼,能不能活着长大都未知。
绿珠摸着自己肚子:“这孩子,我都感受到他踢我了,。我怎么舍得。”我给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你当真和父母断了缘分?”
“我从记事起就经常被他们打,六岁那年卖给员外家。一直到我十七岁,我所得的所有薪俸都被他们领走。我也算还完了他们的生养之恩。我在外受人欺侮都不愿意回到那个吃人的家,你可知我二姐就是接客后拿一根草绳自尽的。我到现在记得二姐那句话,就算讨饭都不要回来。”
我明白了,好在绿珠果敢,不会被无用的慈悲心害了自己。人心之善也的用对地方。
“你找机会,亲自告知你家官人,只有你知道,你家官人知就可以了。”我悄悄告诉她。
绿珠说那怎么可以,知道绿珠隐瞒他,那还不得发怒。
我打断她,这事没什么丢人的,你来秦府之前没有嫁人没有接客,清清白白。唯一能让别人抓到把柄的就是你隐瞒身世的事情。可是你身世不就是有那样的父母自己偷跑出来,又不是会惹得秦家被满门抄斩的身世,你怕什么。
如果你不说,等如夫人把你娘家人带来,突然而来的事情会让秦家上上下下都来不及应对,加之你父母看到你嫁那么好,肯定会伸手要钱,你招架得住?但凡你能招架,就不会担心了。
而且,藏着掖着是捂不住的。人越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与其被别人拿住把柄,不如自己说出来。
“你只管告知你家官人,你官人对你是真的好,加之你月份大了,不能动怒怕伤了胎气,他最多就是意外一下,加之你父母身份卑贱,你家官人不会放眼里,你一定是实话实说,你为什么跑出来。得抓住你官人的同情之心。让他心疼你的遭遇。二者,他知晓后定不会让府里大张旗鼓去请你娘家人。若是如夫人执意要去。到时候给府里惹麻烦的就不是你了。而是她。”
绿珠还是有一些犹豫:“可是他人却拿着是我父母呢,到底是我父母,惹了事情,我脱不了干系。”
所以不要遮遮掩掩,要把父母本性告知家里主事的男人。好在秦官人是个明事理的,这事只要他提前知道,不会闹出多大的幺蛾子。
绿珠点点头。就按照我说的做。
“记住,人的短处一旦要被人拿捏,你得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宁可毁自己手里,不可被别人玩弄于鼓掌。还有,为了孩子。你也得争一争,像男子一样攻城掠地。以后不用藏拙了,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喜欢作画就画,喜欢品茶就品。你呀,连我都骗过去了。”
我轻轻打了一下她手:“好好的啊,别再担心了,有我在呢。”
绿珠笑的两眼含泪。
与她告别后我一路回来却提不起半分精神,天下不是所有父母都配称为父母。最讨厌那句那是你父母。你要顺着。
这句话成了多少人的枷锁,害苦了多少子女。
晚霞把汴河的那头染了红晕。细风佛过,落了二三花瓣于发髻上。我对着江边出神。“那么巧?”听声音就是卫行简。他最近怎么那么巧。
“从方才见你就不高兴,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不过是感慨一下别人的遭遇罢了。“以前觉得自己苦,后来想想,总有人比我们还苦,我没了疼爱自己的父母,好在还有与我非亲非故的师父抚养我长大,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李落鸣,崔陵,还有你,我的大恩人。我又是幸运的,始终没有负心凉薄的人出现在我身边。”
听我简单说完卫行简良久说了一句:“你父亲是言官吧?因为仗义执言替一官员申辩才被贬职的。不然你,完全可以承欢膝下。不至于那么清苦。”
我偏头看他:“知道的还挺多,你把我身世扒了个遍?那我也不怕,我父亲只是被贬职,我们家没有被抄家,我父母病逝的原因都是因为大名府的那场时疫。我的出身可是光明磊落见得光的。”
听我巴巴抢先说个完他没接我的话茬:“你原本是五品官员家的女公子,沦落到跟着师父天南海北卖膏药卜卦,现在走街串巷卖花为生,当真没有遗憾吗?或者,你恨不恨那个连累你家族的官员?”
其实我本不清楚父亲到底所为何事被贬,但是官宦沉浮,升迁贬职流放都是常事。“这与他人何干呢?我父亲宁愿被贬也要进言,我想那个人不仅仅受了极大的冤屈,一定是个品行能力都很突出的人。他们下对得起万千百姓,上不负朝廷使命。唯独世道不公,奸臣当道。我只记得我母亲临终前告诉我,她说我父亲一生光明磊落,刚直不阿才落得如此下场。我以后可能会很苦,但是不要怪责父亲,他是个好人,好父亲,也是个好官。”
其实父亲被贬以后家族就落魄一些,本来家财维持生计是完全可以的。母亲去世后,外祖父因为是大夫四处救人竟然全家也感染了时疫。我算幸运的遇到了云游的师父。死马当活马医救了我一命,后来就去了白云观。思念父母,想念家人?,我那时候病饿交加,只想活着。真正开始想念他们,是痊愈之后,玩累了想起找娘亲,听到山下的孩童读书想起父亲教我背书,思念不是震耳欲聋,而是润物细无声点点滴滴的渗透。才真正体会到父母至亲都没了。我会做糖,就是想他们的时候吃一颗后来,我都不知道怎么释怀的。
那些难熬的夜晚,,就这样不知不觉消失了。
“满朝文武无一人替他辩解,唯独你父亲,冒死上谏。他们二人平时无一分交集,而那些与他一起科考的同乡人却借此机会弹劾他。可见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醴。”
我挠了挠额头:‘他是谁呀?’
“大人的事情少打听。送你回去”他说完过来扶我一把,因为我站在河边一块青石板上。
呦呦,还大人的事少打听,我穿开裆裤的时候你还在襁褓里呢。我家遭难的时候你满街买拨浪鼓呢。
“别动。”我推开他。
“腿麻了。快给我点穴,就是于梦梦以前给我点的穴位。”我记得在临安也是腿麻了。于梦梦只轻轻一点就好了。卫行简习武之人,手法肯定更好。
可这逆子,竟然打了一下我的腿:“点什么穴。”我的麻感瞬间蔓延到全腿。“你给我等着。”我指着走远的他喊。
哎呦,不能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