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睡梦中感知到一阵肌肉撕裂的拉扯感,让千峰额头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虚汗,同时睁开了眼睛。
从梦境到现实中的转换让他一下子还来不及转变得太快,以至于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但是,一入目的画面,便是姬矢准面容有些苍白地望着手中的照片失神,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失血的缘故导致,还是却有心事。
他的表情中带着自责,愧疚,因伤减弱的力道却攥着照片发皱。
“千峰,醒了?”看见千峰的变化,姬矢准放下手中的照片,慢慢扶着千峰从沙发上坐起。
轻微甩了甩脑袋,千峰将撑着头部的右手放下,顺着姬矢准的动作缓缓坐起。
他向四周环视一圈,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和姬矢准回到了他的暂时居住地,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裹了两圈绷带,身体就有些撑不住得沉沉睡去。
只不过伤口的可没有那么快好,即便千峰是在睡梦中,也不会轻到哪里去。
隐隐作痛之间,直接将千峰从梦中唤醒。
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回来的时候,外面还是黑灯瞎火,现在就已经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内,使得这里亮堂了不少。看样子,已经是第二天了。
“怎么样?身体伤口好点没有?”姬矢准关心地问道。
毕竟,上一场战斗本该还是由姬矢准去迎战格鲁格来姆的,但是千峰却依然站了出来,并且,为所有人扛下了格鲁格来姆的两次攻击。
说起来,如果不是千峰,这些伤口估计还得出现在姬矢准的身上。
虽然后背的肌肉还在拉扯作痛,但比起昨天已经少了那股灼烧的炙热感,也多亏了千峰的这份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否则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我还好,你怎么样了,准。”
摇了摇头,千峰表示自己问题不大,反倒问起了姬矢准的情况。
姬矢准和千峰不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不具备千峰这样的可以说是超过常人的恢复能力,所以还是得靠石之翼的帮助来恢复伤口。
再说起来,姬矢准的身体其实比起千峰要更加脆弱,伤势更加严重。
可以说是一根将要被倾斜弯折的树枝,一旦再次变身,那就随时有丧命的可能。
但即便是使用了石之翼,也无法挽回此刻姬矢准身体的颓势。
就像一片雪花开始飘落,慢慢地积卷了其他的雪花,开始滚雪球,向下滚落崩塌,越来越快,越来越大。
要想阻止这场身体的灾难的话,只有在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将其扼杀在摇篮中,否则,无力回天。
对于姬矢准的身体,这场雪崩已经无可避免,石之翼只能是在不断减缓崩溃的进度,却无法逆转。
和被强行使用胶水粘在一起的花瓶一样,黏贴得再完好,再怎么样让人眼看不出瑕疵,也改变不了事实。
姬矢准也知道这个道理,对于千峰的提问,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头去,望着桌子上的照片出神。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到了何种地步也无需多言。
看着姬矢准这个样子,千峰沉默了。他也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发问不过是下意识地想要从对方的回答中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是,千峰失望了,不过顺着姬矢准的目光过去,千峰看清楚姬矢准手中照片上的人后,便是自己在石之翼内看到了小女孩。
“这是?”千峰问道
“塞拉!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姬矢准轻声出口,喊出照片中的小女孩的名字的时候,心脏仿佛像是被掐住了一般,压得姬矢准喘不过气来。
更多地,是姬矢准眼里流露出来的悔恨与愧疚。
“但是,是我害死了她。”每一个字,都有着千斤般的重量,落在千峰的耳中显得沉重。更是重锤,砸在姬矢准的心里。
千峰没有说话,作为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听着姬矢准的自述。
“和塞拉的相遇是我做战地记者时最快乐的时光,塞拉他的笑容,深深地治愈了我。但是,我却害死了她!”
“如果我当时没有去那里...”
颤抖的双手与极度自责的声音,让千峰心底一沉。
他曾经在石之翼内看到过的那副景象,大概就是准所说的了吧。
直到现在,那幅画面呈现在千峰的脑海中也已然让其动容。
千峰无法忘记,那幅画面中无数人的绝望,无法忘记塞拉顶着那漫天的炮火去寻找姬矢准,看见准的时候脸上的笑容。
但是他更无法忘记下一秒永远消失在炮弹中的塞拉。
即便是在虚幻地看着,千峰就感受到了一股揪心的压抑,更何况作为当事人的姬矢准,逝去的那条生命,是被姬矢准视为最重要的人之一的存在。
这对于姬矢准来说又是怎样的一种痛苦与悲哀。
千峰想要安慰姬矢准,但是话到了嘴边,他却突然开不了口了。
怎么安慰呢?告诉姬矢准说这不是他的错,错的是那些引起战争的人,不是他?
要做的就是记住塞拉,不能忘记她,不能忘记战争,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去阻止战争?
这样子的劝慰,真的合适吗?姬矢准真的会接受?
就连千峰自己都无法接受,更别说是姬矢准了。
单单自己而言,在知晓三木町爆炸的案件和自己有关的那一刻起,他也没有轻易释怀过。
即便是现在,梅菲斯特告诉自己,爆炸是专门针对千峰制造的,那些惨死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无辜的。
他们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不知道,就一命呜呼,和家人朋友阴阳相隔。
而那一切,都只是因为千峰的缘故。
如果有人告诉千峰,这些都是黑袍人的错,和他没有关系。千峰能释怀吗?
不能!
千峰自认为他是不可能如此接受的。
这,和姬矢准又有所相似。
扪心自问,自己都无法接受的理由,凭什么可以强加给他人,然后自以为是地觉得头头是道。是将人从至暗深渊中拉出来的天选之人。
更何况,千峰面对的是完全和自己没有联系和接触的陌生人,他都尚且如此。那么死去的是自己最重要的人,还认为是被自己亲手害死姬矢准所承担的,又会是怎么样?
真正有用的,从来不是靠旁人自认为合理的劝慰,而是自己能否从中走出来。
正是因为这些,也或者是有过类似的经历,千峰才能理解姬矢准的内心的悲哀。
人与人之间的欢喜不能相同,只有经历得一样了,才能够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