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你还把他们二人当做你的移动口粮了？
他们可是你的亲弟弟，弟媳妇！”
庞统哆哆嗦嗦的指着眼前的老男人，实在不敢相信，他竟敢打着这样的主意！
老男人伸着又长又瘦的脖子，如同一只行将就木的老乌龟。
他轻轻的点着头，缓声说道。
.......
“反正都是要死的，说起来，我还给了他们一个痛快，他们又能成全了我，何乐而不为？
难道，非要一起抱着全饿死？
我看你这幅模样，想来也没试过饥饿的滋味吧？
你以为饿到全身冒汗，手足冰冷，四肢无力就叫饿了？
我告诉你，饥饿就像半夜里的阴风，冷不丁的就把你刮醒，入目处全是黑暗，整个人如同向肚子里不断的坍塌缩小。
阎王爷手持棍棒，对着被刮醒的人一路零敲碎打。
被敲中的人，肚子突然就如同火烧，见到什么，便吃什么，吃完，就可以去死了。
要么饿死，要么噎死，要么撑死。
等你真正饿疯了，就不是四肢乏力啦，恰恰相反！
你见过有人能凭双手将人的肚子直接撕开的么？
撕开之后，掏心掏肺，全掏来吃了。
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一口口吃掉，你却很冷静，不会感到疼痛，你也懒得反抗。
死便死了罢，这是唯一的念头。
这个时候，除了饥饿，你什么都感觉不到。
哪怕你的胃已经被人撕扯掉了，你还是会觉得饿。
你以为那肉好吃么？
死肉又骚又酸，不用开水一直滚着，这天气不到三个时辰便馊了！
生肉还好些，比羊肉好吃，也更耐放，晒腊肉也不会臭。
可有些人吃过之后，大笑几日便没了！
所以说，他们也是会回来报仇的啊！
可即便这样，也起码多活了几日不是？”
.......
老男人的语气似有似无，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但眼前的大馒头，却刺激他制造了大量的肾上腺素，令他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只不过脸色依旧是黄黑之中，透着惨白，如同一只老鬼。
听了他的话，庞统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是分为两个的。
一个是最底层百姓，过的是人间地狱；一个是士大夫世家，活的奢靡无度。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世人只道左公诗好，又有几人真正明白这里面的残酷啊.....”
庞统喃喃自语，再次回想起这首诗，只有无以复加的悲痛与震撼。
这时，那个老男人又说话了。
“你看，他们已经去埋了。
这个好吃的，就能不能先给我吃了吧？
我饿啊，饿啊.....”
看着对面男人深深凹陷下去的黑眼珠，庞统默默的撕下了三分之一，递了过去。
手才刚伸出去，那男人便直接抢了塞嘴里，拼命的咀嚼着。
.......
“慢点吃！馒头干，容易噎着！”
老男人根本就不理他，用你教一个饿鬼吃东西？
他咀嚼的幅度很夸张，却嚼了很久。
他眼眶泛红，却没有泪水流出。
好甜，好香啊！
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馒头早已在他的嘴里化成满腔浆糊，可他依旧在拼命咀嚼着。
把嘴里的浆糊，如同喝水般细细的咽下去。
他今天都不想跟人说话了，因为他的嘴里藏着好吃的！
这一口，起码要分成几个时辰，一点一滴慢慢的吃！
“你这样还不如留点在身上，分开两顿吃呢！”
庞统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他心中对此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有怜悯，有厌恶，也有恐惧......
放身上？放哪里都不如放在嘴里！
老男人并没有理会庞统，在他眼里，像庞统这种人0经验的逃难者，基本上都活不过三日。
.......
大概过去了两个时辰，出去的那名男子终于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但他那婆娘却不见身影。
老男人神色一暗，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默默的嚼着嘴里的浆糊。
面对庞统询问的眼神，男人平静的说道。
“有人看到了，过来抢，我们不让。
他们用石头，把我婆娘砸了。
两个，都抢去吃了。”
男子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因为饥饿，也因为悲痛。
庞统一愣，似乎是在花时间理解他所表达的话。
然后突然就哭了，整个人如同崩溃了一般。
他只不过是想让那个小女孩能入土为安而已啊！
结果这小小的愿望，不但没能实现，反而还搭上了一条人命！
那夫妻二人，倘若不是被这个大哥忽悠走了竹刺，或许面对凶徒还有还手威慑之力，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庞统抹去眼泪，恨恨的瞪了老男人一眼，把手中的馒头塞给男子。
.......
男子连忙接过馒头，往腿上的伤口一擦，原本雪白的馒头，便染得猩红无比。
老男人忽然将嘴里的浆糊一口吞下，直接伸手夺了一半过去。
男子下意识的把手缩回去，却晚了一步。
“你大概也活不了了，分我一半吧。”
老男人看着男子鲜血淋漓的小腿，缓声说道。
男子本来不悦的脸色，也怔了怔，呆呆的看了一眼不断冒血的小腿，点了点头。
这种血肉外露的伤，对他们而言是致命的！
随后，二人便蘸着鲜血开始吃馒头。
人的血液，蕴含着许多营养，最不济，也有水分，对他们来说是绝对不能浪费的！
甚至听人说，人血还能治病，是好东西！
当然，这毫无科学依据，可这些人就是无比迷信。
........
“你们为什么不去豫州呢？豫州的百姓，个个都生活富足，哪里需要过这样的日子！”
庞统强忍着悲伤，给男子简单的包扎了一番。
他用的是干净的布料包扎的，这个小小的举动，很可能会救了男子一命。
所以男子很感激的向庞统道了声谢，只是那个老男人，似乎有点脸色不悦。
有了点东西落肚，两人的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
“豫州山高路远，只怕半路不是饿死了，就是被别人给打杀吃了。
而且，我们这种无用的难民，凭什么进豫州？
你为什么不去豫州？是被豫州那个所谓的人才引进策略给筛掉了吧？
豫州那是天堂啊！谁不想去！
可你若无一技之长，人家凭什么要你？
凭你吃得多？
你再看看你这幅样子，所谓相由心生。
你这丑陋不堪的面相，想来也是一生苦寒的命！
还想去豫州？
兖州、冀州都未必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