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肯定说的是苏致悦的事,而不是在说谭瑞雪。
这也说明,谭瑞雪肯定给她把昨晚的事都说过了。
我给秀秀说中午的饭菜我来解决,秀秀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妈可能中午会来送饭,我“哦“了一声。
一切都和我想象的一样,母亲来认这个女儿肯定只是一个契机的问题;谭瑞雪认自己亲妈甚至都是她创造机会都要完成的事。母女分离时,谭瑞雪是已经有记忆了的。
这事我没法阻挡,阻挡的严重了还会落下家庭隐患,既然秀秀都能接受,我至少不应该反对。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问题其实是在她们母女相认后,我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定义、去处理自己和谭瑞雪的关系。在我看来,这和她们的母女关系是可以割裂的。
可这种我认为这种可以割裂的两层关系对她们来说,却是交织融合的。
首先,从母亲那边来说,她内心必然是想认下这个女儿的,甚至都谈不上认,而是找回。可她必然在同时也在顾虑可能的后果,认了一个,会不会又丢了一个?我的态度会直接决定她的做法,说的不好听点,她肯定在看我的眼色。
再看谭瑞雪这边,问题就更严重了。她认了母亲,在我看来既可能是单方面的,也可能是对方先放出条件的。她认了母亲,是不是还希望经过自己的努力,让母亲逐步消散掉对那个男人的怨念,逐步和解;或者她认了母亲,会不会认为或者要求我对等的去认了那个人做父亲。
而这还仅仅是血缘关系层面的,牵扯在我和谭瑞雪之间的还有更复杂的揪扯。
我如果认了这个姐,羽儿会怎么想,即便她大度、包容,可她如果知道契机是苏致悦创造的,她还会继续大度、包容下去吗?
我如果认了这个姐,居功至伟的苏致悦等于继续挤压了羽儿的空间,令本就危机四伏的羽儿无法坦然自处,那时,站在我对面的苏致悦身后必然有更为优势的拥趸群体,她还会忍让、旁观下去吗?她甚至都不用动用自己手上的“杀手锏”
不是我周晨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自己是个香饽饽,我tm现在更希望自己是一坨臭不可闻的东西,人人躲避。
母亲让我下楼去接她,她说她找不对地方,我一下子连想躲避的机会都突然失去了。
母亲就在一楼电梯口,其实无非就剩进厢,按数字的事儿。
我拿过母亲手中包裹饭菜的布兜,手握的地方湿漉漉的,我在前面指引着母亲进电梯,母亲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她的手臂掏了进来,我赶紧的变换主次,把母亲牢牢地搀扶起来,她的周身微颤,以至于寸步难行,我几乎是架着她进了电梯。
母亲准备开口,但明显的由于激动而无法言语,或者因为她首先要平复自己的心情,或者她同时还碍于电梯里还有一堆的路人。
我突然意识到,母亲肯定并不是找不到地方,而是不能确信自己是否有信心去站在这个地方。
母亲特意的收拾了自己,衣服整洁清新,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
我搀扶着母亲穿过走廊,身边的路人甚至都幻化为浮影,空旷安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母亲看我拉着她在病房门口侧身,突然强有力的把我抖落开,自己动手,推开了眼前最后隔离的门,一脚踏入。
她看到了此刻正站在床尾,用和秀秀聊天来掩盖心慌的谭瑞雪的侧影。
母亲站住了,不再向前。
谭瑞雪观察到了秀秀眼神的变化,自己也突然定在当场。
“妈!我回来咧,你的小雪回来哩!”
谭瑞雪瞬间就扑到了母亲脚前,跪着紧紧抱住了母亲的双腿,真像个孩子一样的哭。
母亲抽出了自己的双手,开始只是抱着谭瑞雪的后脑勺,随后开始轻轻的上下抚摸,安慰着自己的孩子。
二十余年的痛苦思念,可能随着时光前行、年岁增长,生活琐碎事冲刷,在彼此心中都已经淡去,但在此刻又突然瞬间膨胀、迸发,彻底的宣泄了出来。即便是曾经心若坚冰此刻也化作绕指柔。
“起来,我娃起来,我娃身上还有伤呢,不能动气。”
谭瑞雪不管不顾的开始嚎嚎大哭,我赶紧的挤进来,关上了房门。
“秀,赶紧把你姐拉起来,小心她胳膊上的伤。”
秀秀的加入也只是勉强把谭瑞雪从母亲脚下拉开,索性就坐在地上的谭瑞雪意欲凌乱,可她已经全然不顾自己的任何形象了。
“妈,妈!小雪想你,想你和东东想了整整二十五年呀!我也找了你们二十五年呀!你们到底去了哪里?去了哪里呀!”
“妈也想你,晚上偷着哭,眼泪都快哭干了。今天咱们不哭了,都不哭。”
母亲相比较要比谭瑞雪理智的多,谭瑞雪明显的比母亲动情真挚的多。眼下的情况,若要母亲真的动情的也哭出来,恐怕只有我能做到,仅仅需要我往前走一步,做一个动作而已,可我从头到尾没有前行半步,直到后来谭瑞雪被劝了起来。
我并不是说母亲对谭瑞雪的情感是不真挚的,我也确信她一直思念着自己的大女儿,可一来在她和谭瑞雪之间,无论起因是什么她毕竟是亏欠的一方;后来或许在年青是还把对那个人背叛的狠强加了部分给了被迫跟了父亲的谭瑞雪;再后来,她又接二连三的又有了一对儿女,即使对我的曾经的溺爱也或许真实,或许为了存活而淡化了下去,更何况谭瑞雪。但她毕竟在逐渐老去后,心性沉淀,怨恨淡去,还是又逐渐醒悟,又开始弥补亏欠,最先是我,而后是现在的谭瑞雪。
“小雪,赶紧起来,看看妈给你都做了什么好吃的,都在你弟手上呢。”
母亲这句话让谭瑞雪瞬间从沉浸在痛苦回忆的状态中恢复,我不知道唤醒她的究竟是“美食”还是“弟弟”,但她的确最终站起来了,满怀希冀的看着我或者仅仅是看着我手中的手提袋。
“秀秀,帮忙给你姐拿出来。”
我伸出了手臂,把袋子递给了秀秀。然后转身去卫生间拿了脸盆和毛巾。
“我去给妈端点热水,擦擦脸。”
去端水的我抽了一根烟,又抽了一根烟后才转回。
母亲坐在床尾看着谭瑞雪吃东西,满脸慈祥,秀秀站旁边跟捡来的一样多余。
母亲熬了蹄筋汤、摊了煎饼、配炒了两样热菜,一律的做的很平淡。
看我进来了,谭瑞雪居然有点害羞起来。
“周晨,你和秀秀也一块吃。”
“让他俩等会!不够了就自个出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