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多媒体桌子中间放着一团黑乎乎的报纸,桌子内侧靠右边位置,站着一个穿白色衬衣的胖子。
他中规中矩的模样,看着像个学究。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不管是小声讨论题的,还是小声玩儿的人们都停下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前方同一个位置。
刘天也知道,晚了那么三五秒,她的纸团砸错了人,还是这里最不该砸的那个。
她眼里迅速闪过震惊、恐慌、负疚,瞪着眼睛,嘴唇蠕动。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是你。’‘我没看见!’......有许多话想说,可到嘴边都说不出口了。
她不擅长和富贵宝儿解释,之前意见有过分歧,他总以一句高能的‘你胡扯!’表示生气。
他都发了脾气,她自然不会再企图说理。
那时候,她就知道,他不信的,她怎么说他都不信。
她越试图讲道理,越是解释,他就越生气。
既然这样,她也不解释了。
“对...”不起!
刘天身体动了动,最终没站起来,她觉得场合不对。
这件事简单明了,不管有意无意,他是老师,是长辈,打到他,都是她的不对。
想怎么罚她,或者骂她,她都认了。
可,她真不是故意的。
刘天眼里装着千言万语,安静地等对方处理。
电光石火间,富贵宝儿像是读懂了她眼里的情绪,又或者,他本身就没有计较在意。
他只是平静地看刘天一眼,眸子海纳百川。
那一眼之后,他一言未发,若无其事地走下讲台,继续往后面走了。
班里重新恢复了悉悉索索的热闹。
没想到竟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到安抚,刘天难以置信地傻了,直到左边的另一个挨着却不同桌子的同学戳她,“阿天,刚才不是班主任扔你的!”
“啊?”刘天瞬间反应过来,想来王琳误会了,以为她认为是富贵宝儿拿纸团扔的她,她失笑道:“好的,我知道了!”
她从来都没认为是他。
刘天眼睛的余光看到故作得意又难掩心虚的申真,他面上的表情精彩极了,纠结复杂。
知道错,少年好面子,不肯承认罢了。
对上刘天的视线,他的目光慌乱逃窜,最后找到一个触不到刘天眸子的方向,落荒而逃了。
王琳顺着刘天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阳光的面容,笑的傻里傻气:“那就好!”重新鼓捣手里的不知道是什么题的东西。
刘天端着姨母笑,看看王琳。
王琳和莫凡正好相反,遇到题,莫凡知难而退,王琳迎难而上。
两人都觉得自己不聪明,一个索性破罐子破摔,扬长避短,一个抱着一道题,能啃一天。
刘天笑着摇摇头,不再看拧着眉头专注研究题的王琳。
她收拾桌子上的书本、卷子和杯子,准备上下一堂课,无意中看到莫凡扬着眉毛,瞪着眼,手指捂着张大的嘴巴。
她抬手拍莫凡脑门一巴掌:“戏看够了,就收起你那不知道吃了什么的表情,会让人轻易看出来没见过世面。”
“刘小天,你是真勇!”
莫凡擦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嘻笑道:“大逆不道的很,都敢拿东西扔班主任了!”
眉头微拧,刘天正色:“我不是故意的,以为是申真!”
莫凡轻易能分出她什么时候说话随意玩笑,什么时候说话认真。
听到刘天的话,莫凡收起脸上的玩闹,也不再开玩笑,再拿这件事情说事了。
抿着嘴巴,眼珠移动,她的视线看向前方,不是随意,而是有一个目标,眼眸定定,眉头微微蹙起。
刘天似猜到莫凡在看谁了,她顺着莫凡的视线,也看过去。
申真站在刚才班主任站的位置,见刘天看他,出言挑衅:“我刚才看到他在我后面,只想碰碰运气,看你能不能扔中他。
没想到,你扔回来的分毫不差,一下就打中他肚子了。”
刘天眼睛微眯,凌厉未达眼底,旋即恢复常态:“恭喜你,算的这么准!”
说着,她站起来,身体前倾,眸色深沉,惹得申真不自觉往后退小半步。
“我拿它。”刘天捡起多媒体桌子上的纸团,坐回位置,把它放进垃圾袋,看向愣在原地,或许是等在原地的申真,“没有别的事,回去吧,快上课了!”
申真踌躇了一刻,看了刘天一眼又一眼,最终涨红着脸,回座位了。
只有一些意识的刘天,看到曾经的自己这样处理事情,突然明白那时的她受欢迎的原因了。
以前身在局中,只感觉是周围的人好。
他们会在她边发呆边走路的时候,不厌其烦地叫她名字,哪怕她没听见,他们也依旧热情,只为同她打招呼。
有人会把刚破封的冰棍,第一口递给她吃。
有人会夸她是个很好的人,还聪明,性格更是温柔。
那时候,她只以为是周围的人好,大度、知礼、和善,是她们美好,才能包容体谅她,才能看到她的优点。
如今再看,应当是相互的,高一的时候,她自己和周围的人都不是这样。
他们自然很好,她身上应当也有吸引人的地方。
她的行动和语言微暖,心却微冷,冷到恰好权衡利弊,让自身和大家受益,处世不再像以前黏腻,没有条理。
同时,她也周到知礼,不会觉得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
这个纸团归根到底,不是她的问题,但她会考虑下节课任课老师上课的舒适度,还有对他们班级的印象。
她把尊师放到很重要的位置,所以不会负气同班主任辩白。
她不计较,或者说,不好的事已经发生了,她不再揪着不放,只尝试解决处理。
自己轻松了,不纠缠,对别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