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被张先的言论说服后，刘天总觉心慌难安。
晚饭后，从食堂出来，看到不远处荷塘一角的荷花努力吐露花苞，在瘫软荷叶的映衬下，粉尖尖的花苞似在力争生机，尽显顽强生命力。
莫名，她慌乱的心脏得到治愈。
没有如往常一样直接回教室，她漫步在围了栏杆的荷塘边。
秋风携柳叶，偶尔迎面向她摇摇晃晃飘来。
“真美好！”
她不由自主感叹，眯着眼，享受这人来人往却又难得的静谧。
她走的很慢，似要在这荷塘边把一生走完。
中途对上陌生人的笑脸，她表现的十分安然。
偶遇阳光和善的美好容颜，对她微微一笑，她唇角也弯起一抹弧度，礼貌周到。
黄昏把地表的一切包裹，晚风，柳树，一步步走在荷塘边的刘天，以及温和到无声的行人。
张先打水回教室的路上，无意中看到已经绕了荷塘半圈的刘天。
阳光下，她嘴角挂着浅淡满足的微笑，眼眸弯弯，令眸中的光异常明亮。
“你们先回去，我有点儿事，不用等我！”转头对身边的几人说一声，他则走向刘天，并行在她身边。
察觉身旁有人，刘天以为只是过路的，起初并没在意。
她特意加快脚步，旁边的人依旧在。
这时，她才扭头。
“先哥，是你？”环境幽静，浑身轻松，她语调轻快。
微微惊讶过后，她不自觉笑了。
她的笑，比温和更明艳，比灿烂更内敛。
她面向太阳，脸庞迎合黄昏的光，恰是动人模样。
张先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对她心动，可他知道，这一定不是最后一次。
即便相处再久，不经意间，她都会铺着新的美好来到他面前，叫他一次次为她心动。
他曾问过自己，喜欢她什么？
她维持的与人之间不冷漠也不热络的距离？
她对事物的执着，不畏失败一再尝试的自在与顽强？
傻乎乎而不自知，犯错哄他或要东西时的无所不用其极和软糯可爱，用完所有招数之后不求结果的洒脱？
不，这些都不是他喜欢她的理由。
“小天，我们玩儿个游戏吧！”
张先眼里泛起亮光，平静的面庞似带着淡淡、温柔的喜悦，有一种让人不会也不忍拒绝的力量。
“好！”静默一瞬，刘天答应。
“你找九片尽量相像的柳树叶，最好看起来一模一样。”
刘天眼里闪过一抹困惑，旋即应了。
她往回走一段，来到荷塘不远处，墙边的大柳树下。
树梢因天上的太阳染了一层金黄，张先头顶的黑发也发出耀眼的光。
刘天一人弯腰树下，手掌撑着膝盖在树下一层柳叶中寻找。
一个个身穿校服的人路过柳树旁，有人好奇，会驻足看一眼树下女生入画般的景象。
张先不在意扫过他的视线，静静看认真寻找树叶的刘天。
刘天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答应别人的事，她不会追问有没有意义，只会投入认真。
不知过了多久，刘天手里握着树叶，来到张先面前。
“找够了。”
张先笑着道：“很好！跟我来。”张先拎着蓝色印了山鸟画的水壶，引刘天来到护栏边的空旷。
水壶放到一边，他牵着刘天坐在突出的大理石上。
“给！”刘天摊开手掌，把树叶放到张先面前，不问缘由，安静看他。
张先眼眸含笑接过，像用纸币抽钱付账一样，他有顺序地将树叶一片片从左手中抽出，每片只看一眼。
动作随意，眼神专注，眼里满是郑重。
抽到第五片，他随意地把树叶夹到右手小手指和无名指之间，再继续看完剩下的四片。
“我最中意这片。”张先把手指夹着的柳叶拿到正迷惑的刘天面前。
刘天拧眉问：“有什么区别吗？”
听了他的，她费了不少精力，找的树叶不管形状、大小，甚至脉络都一模一样。
“都是树叶这一点，确实没区别，甚至外表差异微小，让人更难区分它们。可我喜欢，它在我眼里就和别的叶子不一样了。
接下来，你稍稍作标记，我只看你没标记的一面，从九片中找它。”
“你要不要再看看，或者再找一片容易分辨的？”
知道这就是他说的游戏，刘天面露犹疑地看着张先，建议他重选。
她刚才可是看到，他轻易地找出一片叶子，哪怕后面还有，他并没换。
万一他前面有错过的，万一看到后面的叶子，他后悔了。
以求公平，她总要给他改变选择的机会。
“不用！”张先坚定果决，“我选好了，就是它。”
他把单独的树叶放到刘天手里，又把手里的一叠塞进刘天另一只手中。
转身背对刘天。
刘天抿唇，眼神复杂地看一眼背影都带着坚定的张先，低头看向手里的柳叶。
从极为相似的九片柳叶中找独属于他的特别，就像...
刘天眸光一闪，把张先单独给她的柳叶夹在虎口。
一通操作后，打乱树叶。
一片片放到地上，她自己都不知道张先先前找出来的树叶是哪片。
她满意地看看地上摆放整齐的一排肉眼看不出差别的叶子，眯眼笑笑，扭头拍张先肩膀。
“好了？”
刘天歪头，笑容明媚道：“好了！”
看她轻松愉悦的样子，张先也笑。
两人面对面，笑容相互感染，不断扩大。
张先最先忍不住，‘呵呵’笑出声。
“先哥，你的大白牙晃到我了。”刘天鼓腮轻轻埋怨，继而抿嘴一笑，“开始选吧！”
“好！”
张先弯着亮晶晶的眼眸看她最后一眼，缓缓收起笑，看向地面整齐的柳叶。
他定睛，注意在叶子间徘徊两圈。
伸手，手指按住中间的柳叶，抬眼睑笑看刘天。
刘天含笑挑眉，不置可否。
“确定选这个？”
她话音未落，见张先果断捡起树叶，眼神坚定，带着淡淡自信的笑意。
将柳叶翻面，“小天，你着实不用这么体贴。怕我找不到，还放在第五的位置！”他眉眼弯弯调侃，小得意显而易见。
不过，待看到反面平整，没有丝毫痕迹，他面容立刻沉静下来了。
他两只手轻轻捏着叶子的小小两头，仔仔细细找。
最后，他还是没找到丝毫痕迹。
“不可能！”他语气略带激烈。
到底怎么回事？她作弊？！
张先敛眸，头也微微低垂，意气风发从他身上消失，整个人略显低沉。
不，她不会作弊！！
张先抬头，对上刘天黑亮探究的眸子，明白了什么。
他捡起地上的一片柳叶，翻到背面，看到主脉络有一小而新鲜的破损。
又捡起另一片，翻到背面，主脉络不同位置也有新损坏。
“不用再看，你赢了！”
刘天声音悠悠，似带着绵绵叹息。
不止游戏赢了，还让她相信，他能一眼分辨他喜欢的柳叶。
同样，自然也能一眼分辨人。
“想不想知道我怎么找出来的？”张先面容宁静，眼神温和的看着刘天。
见刘天沉默，目露思索，他继续道：“因为喜欢，我的眼虽认不出，可心明了。”
“看到喜欢的事物，我的心会欢喜雀跃，会满足，会温暖。”
他安静看着刘天，见刘天眼底划过复杂，很快又归于平静。
默不作声，两人对视片刻。
看着张先，刘天微微一笑：“既然喜欢，它也依旧完整，拿回去当书签吧！”
起身，抻了抻上衣边，欲走。
不料，手腕却被拉住。
转头，问：“还有事吗？”
“我赢了，能不能答应我一件小事？！”
“好。”犹豫一瞬，从张先面上读出她能做到张先说的小事，旋即应了。
“陪我等风来。”
“等风？”
张先对她微微一笑：“对，等风。”
随后，他把树叶放进左掌心，伸出手掌，宁静站立。
太阳发出来的光越来越微不足道，路上穿着校服的行人也越来越稀少，刘天和张先站在栏杆边。
刘天看荷塘中心轻轻晃荡的耀眼水纹，张先看着刘天，手里托着树叶。
一阵风来，两人同时看向柳树叶。
树叶被风携走，划过荷花包蕾的粉尖，缓缓靠上水面，飘飘摇摇向水中央去。
另外的八片树叶或飘到路中，被人踩后，粘在地面，或融入一地的落叶中，让人分不出，也有被风卷起，落入荷叶上。
稳定静默中，张先拿起边上的水壶，轻声招呼刘天：“回去吧！”
“好！”刘天低声应。
两人并排往教学楼走，安安静静，直到张先发声。
“我喜欢那片柳叶，却不要它做我的书签。
它只需要随风，遵循它的本能，去任何它该去、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