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絮儿对着油缸看了半日，直把厨房的王嫂子都看的莫名其妙，小声问了身边的茯苓：“咱们姐儿怎么了，盯着油缸看了半日，可是有什么不妥？”
茯苓哪里知道贾絮儿在想甚么呢，只无奈摇头：“我也不知道呢，方才偶然提起炸鱼用的油的事儿，姐儿便说要去看看，来了便这样了……”
原来，贾絮儿听闻家里用来炸鱼用的油不是平日里经常用的豆油或是猪板油，而是换了本地产的棕榈油，顿时茅塞顿开。
她莫不是个榆木脑袋罢！
来琼州近三年，只管吃吃喝喝，每日抱着各色果子吃的痛快，竟忘了还有棕榈果这等子事。
这可是个好东西！
棕榈果，本地人常叫它油果的，因着果子长熟了，便能提炼油脂，出油率也颇高，且这树随处可见，几乎每家每户种上些棕榈树，便不缺油吃，便是不种，集市上也有现成的，只消几文钱，就能买一两油。
不过，棕榈油虽便宜大碗，但常吃也并非好事，容易患病，所以富贵人家不常用这个，它也卖不上好价钱。
总之在琼州府，百姓惯来不缺油。
但放在内地就不一样了，油向来是极其昂贵的东西，百姓人家一般都是自家种了花生豆子拿去油坊榨，也有用银钱买的，可是一斤油能买五斤白米，甚是昂贵。
再好些的家庭，也有买了猪板油熬制的，能出油的板油，比猪肉还贵些，更是不常见。
所以，她幼时那上好的猪油做了肥皂，才被长辈说太抛费了。
但如今……
这不是现成的原材料么？
贾絮儿只觉看见了希望。
说到做肥皂她就在行了，毕竟这是她做了好几年的方子！
每年秋冬猪油便宜些的时候，她便自己掏钱买了用来做肥皂，等到年下正好做成，可以给姐姐妹妹们送礼。
如今知道还有一种更为便宜的棕榈油的存在，她哪里还坐得住？
且棕榈油这个东西，虽用来吃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若是用来用，那还颇为养肤。
贾絮儿只觉得找到了一条光明大道，对着一整缸略有些稠黄的棕榈油傻笑了半晌，才回过神：“好嫂子，你这缸油，买了几个钱？”
王嫂子不明所以，却还是如实回答：“市集上这个棕榈油是十钱一斗，这里约摸有六十斗罢……”
“才六百嘛……”贾絮儿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
六百钱的油，加上一些别的材料，拢共不过一两银子，可是这里却能出多少肥皂？
这比等量的猪油便宜了至少十倍价！
贾絮儿差点就要高兴的蹦起来，但好在她理智尚在，便咳嗽了一声掩饰道：“王嫂子，这油先给我使使呗，等回头你再买了新的，哦对，茯苓，你去拿一锭银子给王嫂子，就算是我买的这些油。”
说完，她便匆匆跑出厨房，只吩咐：“叫小丫头们把油搬回我那去！”
茯苓和青葙二人急忙追上去，只留下王嫂子在一旁傻眼：“姐儿怎么吃着鱼酥，又惦记上炸鱼的油来了？”
“咱家的姐儿真真是不同寻常！”
……
却说贾絮儿出了厨房，就直奔二哥哥贾璴的院子。
贾璴最近因着家里新请了个练武的师傅，不必日日跑去武馆修习，且在家练，所以便常常在家。
“你又憋着什么坏点子呢？”贾璴尚且在扎马步，警惕的看了看眼前笑得一脸谄媚的亲妹妹，只觉一个脑袋比两个大。
也不是他想的坏，只是自家妹妹，属实太过熟悉了，每每露出这样的笑容来，都憋了一肚子的招。
实在是怕了。
“我告诉你啊，上回你认人家做二哥哥的事儿我还没原谅你呢，哼！”
贾璴是家里头最会和贾絮儿拌嘴的人，但同时也是关系最亲的，贾絮儿在他面前，自然是毫无保留的。
她一听二哥还拿上回她为了叫「不速之客」宋梵不把看了杜十娘那等闲书说出去，勉为其难叫了他二哥哥，结果把亲二哥放在了脑后生气，便上前去摇他的胳膊。
“好哥哥，我那是同外人逢场作戏呢，哪里就当得了真？你且瞧瞧我，我有正事同你说。”
贾璴心里其实并非记恨妹妹，也只是逗她玩，见她这般软了嘴，便有心要逗一逗她：“要求我原谅也行，你且给我画幅扇面来，还有新做的荷包我也要两个！”
贾絮儿新学了作画的，虽然画功算不上好，但实在是新奇多，画的扇面很有特色，惹得二位哥哥都求她画，如今得了便宜，贾璴自然不放过。
“好好好，哥哥若是替我完成了，莫说是一副，便是十幅我也画！”贾絮儿便央求道。
“那，你且说说看。”
“就……火碱……”
“不行！”贾絮儿还没说得几回话，贾璴便跳脚起来：“这事儿不行，爹娘可每年都说我，怪我纵容你做那等危险的东西……”
做肥皂，火碱是必须的，但这东西不常见，又危险，孟氏是不愿意女儿接触的，所以贾絮儿只好委托哥哥们替他偷偷弄些来。
便是这样，每每被发觉了，还得好一顿训。
不过因着次数多了，兄妹二人脸皮厚，也都浑不在意。
但这回不同，她要的数量不是一星半点，而是一整袋。
要知道，六十斗油都要做成皂，必定少不了的。
贾絮儿见二哥哥不同意，嘴一撅便要哭起来。
贾璴最最见不到妹妹哭了，只好硬着头皮勉强同意，但依旧少不了警告：“我可把话放在前头，你做皂我不拦着，但你千万别自己动手便是了。要不我叫吴伯他们帮你好？”
贾璴是知道絮儿要这些火碱是干什么用的，也知道做的过程其实威胁不大，但出于考虑，还是嘱咐道。
贾絮儿见哥哥高兴帮忙，早就开心的不行，立马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哥哥最好了！”
……
说到就做。
第二日，贾璴便寻了人去买火碱，等买来了，也不给贾絮儿，只叫她在一旁看着便成。
其实这些年，每每到了做皂的日子，都是府上的大管家吴伯帮忙做的，他近两年年纪大了，也渐渐不管事，把事情都给了两个儿子去办，自己就闲了下来。
正好有空帮忙给絮儿干些活。因着做皂最耗费力气的一步是搅拌，单单凭借贾絮儿那等细胳膊细腿，没一点子力气铁定是弄不动的，所以做皂这种事就当仁不让的交给了吴伯。
只是吴伯还很纳闷：“姐儿怎么现下就要做？老奴记得往年做的也不曾用完呢。”
吴伯每次都在，所以他最清楚每次做的量，才有此问。
贾絮儿只是笑道：“吴爷爷，我且同你说，这次不一样啦，我们不用猪油做，用这个做！”
吴伯跟着她的手指瞧去，就看见了那一缸子油，有些凌乱。
等贾絮儿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解释，其实皂不用猪油也是可以的，这次寻到了合适廉价的油，是想多做些，好看看是不是能运出去售卖的。
吴伯这才明白，原来是絮姐儿想着要做生意！
他也有些哭笑不得。
贾放把这条航线上的收益都给了闺女，原以为她不过小打小闹，却没曾想，还憋着个大招。
不过，小小姐吩咐，他自然没推辞，当下，便带着几个小厮忙碌起来。
要做皂，其实说来也简单，只需要把碱水放入油脂中进行皂化反应便是，只是其中调配的剂量不定。
且换了一种新的油脂，量多量少还不好掌控，只能一点点的去尝试。
不过好在吴伯做了几年，也算是有了点经验，只失败了几次，便确定了其中的量。
新作的皂放在阴凉的地方通风几日，便能合用。
对比往年用猪油做的，棕榈油做的皂呈现橘黄色，还带着一股特别的味道，也没有猪油做的那般柔软清洁，连泡沫搓出来也少了很多。
贾絮儿有些小小失望。
便宜的替代物，效果差一些也是应当的。
不过她并不满足。
单单是这个颜色，原本她还想在其中加牛乳、花瓣之类的点缀物，可要是全都是这般橘黄色，她想做好看些也难。
所以，要做的好看又合用，还得给棕榈油褪色。
好在贾絮儿这个小脑瓜子记得的东西里，还真有如何给棕榈油褪色的法子。
那便是用木炭屑。
上好的木炭屑是可以吸附色素的，是用来脱色最好物件。
只消用它混合了棕榈油煮了过后用细密的纱布过滤，便能得到透明澄澈的油了。
贾絮儿再次尝试，果然这回做出来的新品干净透彻，比原先的要好的多。
如此这般，折腾了十几回，
终于，在她研发了大半个月之后，摸索出来最佳的方案。
当然，一整缸的油用了个干净。
只叫吴伯看见这些东西，便觉得脚底发软，只想溜之大吉。
贾絮儿呢，则在一旁捧着做出来的完美成品“咯咯”直笑。
用棕榈油做出的新品皂，色泽清透，香气扑鼻。贾絮儿又在其中添了各色昂贵的精油、椰子油之类的东西，每一款都有着独特的芳香。
若说之前她用猪油做的是半成品，这回，她从款式、香味、颜值、成本等一系列要素来说，都是一个完美的香皂成品。
一个她自己看了都爱不释手的成品，
她不禁窃喜，这要是拿出去放在市面上售卖，一定很受那些贵族哥儿姐儿们喜欢罢？
所以，如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