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花朝节,乃是女儿家一年里最快活的日子。
这一日不拘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可穿着打扮的漂漂亮亮,外出踏青赏红。
久而久之,竟也成了女孩儿们最攀比的日子——
要比谁的衣裳更仙更美、比谁带的花儿更真更香,争妍斗艳好不热闹。
不过在琼州,这等节日的氛围却要淡薄些许。
主要是琼州府四季都炎热,并没有明显的冬春之交,一年四季树常青,花常开,是故踏青一事也变得可有可无。
故此,来琼州的三年里,贾絮儿也没能好好过个花节,只有孟氏疼惜女儿,一年到头,只有花朝和乞巧节是定要单独给女儿过的节日,年年给絮儿作新衣打新首饰的,过得很是隆重。
不过,贾絮儿倒不是因着可以痛痛快快的顽上一日才记得花朝节的。
只是因为,花朝节是黛玉的生辰。
她同林姐姐是相交多年的闺中密友,生辰这等大事自然是年年都记得的。
可是巧,今年过了年又忙着学堂的事儿,她竟一时没能想起;孟氏也忙碌着给大儿子“相亲”,临到了二月多了,这才想起来要过花朝节。
贾絮儿听得二哥哥提起,才有些恍然,掰着手指一算,今儿已经是二月初四了。
只得暗自懊恼。
海运船只固定了是每一旬日的初二出发的,她已经错过了日子,如今再想捎生辰礼给林姐姐,只怕都要晚了。
偏巧二月里海上风浪不平歇,为保着船只安全无恙,海运署贴了告示,说整个二月里都且不开船。
到底还是路途遥远,难以通行。
贾絮儿叹气,既然无法按时送去今年的祝福,便也只好安静等待些日子。
孟氏最懂女儿心思,见她郁郁,便劝慰:“你同玉姐儿这般要好,也不拘晚几日的,她必也不会怪你。况且她才失了母亲,想必到了生辰日里,也难过的很,并不十分愿意过的。”
贾絮儿觉得有道理,便也只好点头,遂也没准备什么特别的,只是想了半日,写了一首小诗赠她。
又叫茯苓开了往年放东西的箱子,寻了当年她在林府小住时得的小玩意儿,还有一条她新学会的络子,通通包起来,且等着寄往京城。
只感慨当年,她于林府小住的那些日子,当真是人生里最快活的辰光了。
希望这些旧物,能叫林姐姐想起从前那些快活的日子来就好了。
……
再说荣府。
林黛玉的生辰,贾母是记得的,尚未到日子,便嘱咐了王熙凤要好生办酒,还贴了五十两银子,叫她办的妥帖。
如今府上,王熙凤倒是能当一大半的家。
领了银子,她自然是要拿了十二分力气,好显摆显摆自己的能耐的。
只是她尚且在大张旗鼓的给府上这位表小姐准备生辰,不知怎的,却被东府上的蓉大奶奶听得了。
这位小蓉大奶奶,是去岁里才嫁过来的,也是府上的新媳妇儿,只王熙凤本是丁点都瞧不上——
她是王家女,蓉大奶奶却不过是个从六品小官家的,听说还是从育婴堂抱来的。
这等子身份,竟能配得上国公府的嫡亲公子哥儿,倒也是稀奇。
本以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谁知小蓉大奶奶秦可卿才进门,就叫府里上上下下都敬爱的不行。
长得得意,人也温柔,行事做派竟半点都不下于人,竟比大家女都做的妥帖!
贾母又是喜欢漂亮女孩儿的,及见了可卿,便夸赞的不行,只吩咐尤氏不许怠慢这个儿媳。
王熙凤同是府上的年青媳妇,见了这般光景,难免有些吃味,便觉她不好。
但因着二人一个管了宁府,一个管着荣府,却时常有交集的,只渐渐,王熙凤也觉察秦可卿的好来。
二人平日里管家念账有说有笑,倒是亲密的很了。
这回王熙凤接了给黛玉操办生辰宴的事儿,秦可卿听得,便上了她屋子里寻她。
“这可奇了,今日你竟没事不成?有空到我这里来。”王熙凤见了她来,忙忙叫平儿递茶。
秦可卿自然是欢喜的,看了她身边忙碌的平儿丰儿,倒是羡慕:“我倒是想有空,可也没有那么好的姐姐给我当帮手!”
平儿才把茶递给她,见她这般说,便笑道:“蓉大奶奶哪里的话,我们原都是笨嘴笨舌的,只不能给我们奶奶添堵便是。”
王熙凤便笑着对平儿道:“得,你奶奶看上你了,你还不快收拾收拾行李,好连夜搬去东府里头?”
秦可卿连忙摆手笑道:“那我可使不得!平儿若是走了,琏二叔叔不得打上门来讨要?”
她和王熙凤惯是相熟的,也知道平儿虽没正式摆酒,那也是贾琏名头上的妾,天底下哪有做小辈的问长辈讨要妾室的?
“你怕什么?她如今还需得听我的,哪里就轮得到我们爷说话了?”王熙凤瞥了一眼平儿,见她神色淡淡,并无得意,才略略安心:“只是我比不得你,家里人口少,事儿也少,我们府上你且知道的,那么多人口呢,我若是离了她,好些事儿都办不得。”
秦可卿点头认同。
宁荣二府虽一出同源,如今府上情况却天差地别的。
她虽是重孙辈的媳妇,但上头也只一个续弦来的太太,且为人也和善,并不叫她如何,她平日里同尤氏一同搭理宁府,也悠闲得很。
可王熙凤不一样,上上下下,从老太太到太太,再到几位哥儿姐儿,各位姨娘,她忙得事儿多的很。
如今家里还有个寄养的表姑娘,是老祖宗心尖尖上的人物,更得添三分用心。
不过可卿今日,便是为此而来。
“我正为着这事儿找你。”秦可卿喝了茶,便问:“我问你,老祖宗可是叫你给林家姑姑操办生辰的?”
“是呢……老太太亲自吩咐的,我哪里敢怠慢。”
“我听得你还请了戏班子不是?”秦可卿问道。
“五十两也只能请个不出彩的了,那等当红的角儿却是请不起的。”
“你糊涂!”秦可卿着急道。
“这话又是怎么说?”
“你想想,林家姑姑才没了娘的,还在孝中,她的生辰你这般操办的热热闹闹,你且叫林家姑姑如何想?”
秦可卿向来心细,每每一句话一件事便要瞻前顾后思想三四回,从不敢有半点差错的,她听得王熙凤要大操大办,觉得不妥,这才私下来寻她商议。
王熙凤也是个聪明人,听了半句话,便能想通其中关窍,便十分感激,握了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是最妥帖的,不像我,单单只顾着想了一,没想到二。”
“若是我真这般办了,别人不说什么,倒把林姑娘得罪的透透!她是个爱哭的,且不知要如何伤心呢。”
秦可卿见她会意,便也微笑点头,只说:“林姑姑才丧母,心思敏感些也是有的。”
二人又说了会儿子话,可卿便辞了她,回自家去。
只是才要进了屋子,便有个小厮寻她:“大奶奶,珍老爷说叫您去一趟呢,好像是为着今年置办籍田的事儿呢。”
秦可卿才回来,连半刻还没歇,听得这话,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贾珍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