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黛玉回到了姑苏,只觉浑身上下的那点不自在都没了,加之还有父亲相伴在侧,心中淤积的沉闷都一扫而空。
只是林如海那一日听了女儿的话,觉得还是觉得得从长计议。
过继也好,招赘也罢,他全都是为着黛玉做打算的,不能轻易下决定。
父女二人相安无事,却苦了贾琏。
眼见着林妹妹是不肯再回去的,林姑父也不曾提及这事,可他贾琏本是受了嘱托,要把林妹妹完好无损的带回去的,眼下他若是空身一人回去,只怕也难交代。
于是他笃定主意要在姑苏呆上几日,回去只说同林姑父商议过了,林妹妹父命难为,只能留在姑苏。
这样两边都有交代,他也就可以为自己开脱。
且他还有一点小心思,江南繁华,他到了此地,还没能好好的领略过,怎能甘心?
实在是心痒难耐,蠢蠢欲动。
贾琏遂以为家中办事的缘由,借住的林府。
只是贾琏的贴身小厮昭儿,却不免鬼鬼祟祟,盯着他二爷,好给二奶奶报信邀功。
这且不提。
……
只说絮儿回到了金陵老家,没几日,便得了信,说是林姐姐已经回到了姑苏,立马便高高兴兴的收拾了行李,且要去寻她。
从金陵到姑苏也要不了多久,贾絮儿的心那是早早就飞向了她林姐姐那的。
两个女孩儿自幼时一别,如今竟也有四五年不见了,难免很是念想。
及互相得见,都还有些不可置信。
林黛玉也是早就等在门口去接贾絮儿的。
等贾絮儿从马车上下来,忽见一众女孩儿群中那一个,穿了件藕荷色的滚边对襟衫子,带了朵木芙蓉——
娇花恋恋,却难掩其主;眉眼珑珑,似怯还含羞。
虽长久未见,可贾絮儿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等人间绝色风情,也只有她的好姐姐黛玉!
她以为人间绝色不过是人间物,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有天仙下凡尘。
贾絮儿是最喜欢美人儿的,见了好看的,她便挪不动道儿,此刻万千思念都噎在喉间,哪里能说的出半个字来!
林黛玉正冲着她笑,见她站定只发愣,便道:“怎么,见了我反倒是没话说了?”
絮儿回过神,竟还有些手足无措:“林姐姐……”
黛玉未见半丝隔阂,上前只挽着她的手,笑着招呼雪雁:“你也愣神甚么?也不替你茯苓姐姐拿东西?走吧,进了家再说。”
茯苓和雪雁幼时也要好的很,这会儿相认了,也都十分高兴,三两句话一说开,便又熟络了,都叽叽喳喳的来问。
一时间便闹腾起来,热闹极了。
二人终于见面,彼此都有说不完的话,等贾絮儿跟着黛玉进来屋子,才恍惚恢复了往常的活泼,笑道:“姐姐,可把你盼回来了!我还好不容易跟着我大哥哥回家一趟,要不是因着这个,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呢!”
林黛玉见了闺中密友,心情也更快活些,只调侃道:“没良心的小絮儿,你倒是走南闯北的快活了,留我一人受苦。”
“好姐姐……”贾絮儿握住她的手,只道:“我可没把你忘了!快来瞧瞧,我给你带了甚么好东西?”
遂拉着黛玉去找各式东西给她。
原来,贾絮儿知道此次回乡,定然也能见到林黛玉的,便把她这些年来积攒的好玩意都带了来。
其实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还有她日常写的字和诗,都是平日里寄信寄物时未曾寄出去的东西,这回一股脑带了来,二人便一一细看去,有说有笑,半日方才消停。
等二人把这些年都没说完的话一股脑都说了个遍,便都觉累,只并排躺在榻上,相视一笑。
“林姐姐,你一点都没变哎!除了变得更好看了。”
“……”林黛玉被她说的猝不及防,便笑着拧了她的胳膊:“絮儿也没变!这张嘴还是这般甜!惯会捡好听的说,可见是油嘴滑舌。”
“我哪有……”贾絮儿道:“天地良心,我说的若是有半句假话,定叫我不得……”
“别胡说!”林黛玉听着话头不对,便捂住了絮儿的嘴,只瞪了她一眼道:“我说你没变,果真还是那个没把门的葫芦嘴!”
“嘻嘻……”絮儿被说的不好意思,瞅准了个机会,便冲着她胳膊下的痒痒肉挠去。
林黛玉哪里肯受她欺压?
一边躲也一边伸手找机会去挠她的,二人嬉笑打闹,只滚做一团。
等外屋正在分拣贾絮儿行李的丫头们都听见了动静,只进来一瞧,便看见二人鬓云散乱,娇喘颤颤,一人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哎哟”,另一人则是累的拿手肘靠着床沿,另一只手拿了帕子,擦了笑出来的眼泪。
丫鬟里头若星最大,见了她俩这般,知道是二人敢情深厚,嬉闹着玩的,更是好笑道:“好姑娘们,可消停会儿吧,我们几个还以为姑娘打起来了!”
茯苓和雪雁二人,便一人拉了一个,都拉到了梳妆镜前,替二人抿了鬓角,整了散乱的钗环。
贾絮儿犹自不肯认输,只拍手道:“你们且别拉着我,我和姐姐今日不战三百回合,且是不罢休的!”
“亏你还叫我声姐姐呢!也好意思这般说?”林黛玉也不肯饶嘴,便也道。
“只大半岁嘛……”贾絮儿嘟嘟哝哝。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半是争论半是嬉笑,竟没有半刻停的。
看得林黛玉身边的伺候的丫头们暗自咋舌。
这还是她们林姑娘?
且在国公府里的时候,每日里都只闷闷不乐,不肯多说半句话的,哪里像现在,活泼的好似换了个人。
院里管事的范婆子也奇道:“我们姑娘只怕这半日说了往日半年的话了都!”
还是雪雁知道的多,她是自小跟着黛玉的,便笑着解释:“嬷嬷有所不知,我们姑娘,只同这位贾姑娘最最要好,小时候便同吃同住的,再没有比她更亲近的了,只怕寻常的亲姊妹,也没这般要好呢!”
范婆子看着黛玉脸上不常有的神色,眉飞色舞,明媚灵动,仿佛这才是她该有的气色,只叹道:“真好,我们姑娘也才几岁,这个年纪,最该是这般玩闹的。”
“可见这世上不是所有姓贾的,都是可恶。”
雪雁听了,笑的差点岔气,只道:“嬷嬷快别说了,在我们姑娘心里头,如今老爷是第一位,那这位贾姑娘就需得是第二位!”
“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