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放很快便收到了尤氏密中寄来的账册和信。
不看不知道，一看宁国府上这些年竟借了国库三十万两银钱，顿时差点就要亲自回京城告罪。
三十万两银钱！
寻常像他家这等子四品官宦人家，一年若没有庞的物件添置，单单是花销，千把两银钱是尽够的。
即便是例如明年要出嫁侄女儿，给了大份额的添妆，也不过花销万两，已经属上上等的。
三十万两又何止要花上个三十年？
竟不知这等银钱都用去了哪里！
贾放差一点儿就写了折子上报朝廷，好来个大义灭亲的戏码，管它甚么，把欠下的债务还了干净才是正经！
最后还是孟氏心细，细细的查看了账本子，才道：“夫君也不必太生气，我且看过账本了，都是些陈年旧账。”
“当初演公随了太祖打天下，等功成名就建国公府的时候，口袋里没那点现银子，还是太祖赏下的银钱来。我瞧了，大半都是这上头的花销，虽说是「借」的，和赏下的也没什么分别。”
“只是后来子孙不肖，敬大哥又不曾袭爵，为着他那一代的排布，才又借了些银两。”孟氏是最会理家的，拿了个玛瑙珠的算盘噼里啪啦的打了半日，才道：“我替府上算了，若能还出个十二万余两银钱，这账也就大差不差。”
听到孟氏这般说，贾放才把气儿给消了一半：“十二万两，也不少了！”
“偌大的一个国公府，十多万两银钱还是有的，夫君不必担心，你如今要操心的事儿，是该叫你那好大侄子如何肯出这笔银钱！”
贾放觉得有理，便又拆开信去，想瞧一瞧尤氏信上如何说的。
“既然他们都留着这等账册，我估计也是怕上头追究起来……”贾放打开信，本以为会看到宁国府上愿意出这笔钱还债的信儿，谁知才看了几句话，便立刻就垮了脸。
孟氏见他脸上由白转青，本就没好气的脸色愈发难看，旋即也凑过去看信——
信上抬头便是一句：侄孙媳秦氏不堪受辱，卧病在床已有一年……
“啪！”
贾放把信往他跟前的桌案上一拍，恨不得立刻提剑要杀去京城：“他老子出了家，没人管教，竟能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来！我倒是要瞧瞧，是不是真的要反了天去！我现在就去上书一封，告他一个家风不正的罪去！”
“夫君！夫君！”孟氏且拽住他，好歹劝了回来：“这等家丑，如何敢外扬？即便是咱家分了家的，可到底都是姓贾，若是闹出去，将来咱家几位哥儿可怎么说亲？”
现如今最讲究这些，若是知道贾家出了公公觊觎儿媳的丑事，那等讲究的人家，哪里还敢把闺女儿嫁来？
璔哥儿立马要说亲的，再过两年璴哥儿也是，还有最小的理哥儿，一家子孩子都等着成家立业，这时候便是来气，也万不可意气用事！
贾放又气又悔：
气的是先祖这般英雄人才，后辈却只知享乐，庸庸碌碌不说，竟还这般人品败坏；悔的是当初就不该求了外放，即便是当初一时受气，也该在京中苦熬，这般，至少能找上门去替他哥哥贾敬管教这个亲侄儿！
如今他远在千里之外，又该如何？
“我若是堂兄，恨不得没生出这个狗杂种来！”贾放一向斯文，如今竟连平日里的文绉绉都不要了，只破口大骂，任是谁都知道他如何都忍不下这口恶气！
“可让我忍着，也是不能的！你且等着，我现下就得上报朝廷，这国公府的牌匾，如今他不摘，也得摘了！”贾放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只能在这等事头上去辖制他家。
实在是只他觉得，没了国公府这等大树好乘凉，贾珍也不敢这般猖狂。
孟氏也不知如何拦，她也十分诟病他家，且这等污糟事，便是听了也要坏人耳朵的，更何况是发生在她家？
可她知道，这么一上奏，可能是真的能震住贾珍，但两家子关系缓和了才几年，如今便是要结仇了。
只是眼下还没有更好的法子。
遂也只能随了他去。
……
孟氏回了屋还长吁短叹，贾放着实是气的很了，当日午饭也不曾出来用，只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头自省，她没奈何，只好给他端了饭菜去。
还是贾絮儿聪慧，早看出来了母亲的忧虑，等用过膳，也没回自己屋子，只悄悄寻了由头跟母亲回了主屋。
“娘，爹爹这是怎么着了？谁惹了他？”
“还不是为着那府上，真是不争气……”孟氏知道女儿素来贴心，又有主意，正要告诉她前因后果，只是话还不曾说出口，又咽了下去。
她差点便要忘了，絮儿如今还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能听这等扒灰的丑事来？
只别叫这些腌臜事听坏了小孩子。
便斟酌了半日，只捡那些不重要的说了，瞒下了扒灰一事。
可絮儿是谁？
她其实大上午便从绿雀那听得一二句了，绿雀是孟氏最随身的丫头，贾放同孟氏在屋里发火的事儿瞒不过她，便只和絮儿说了。
絮儿这几日便一直在思索此事的，不论何种缘故，国公府要遭殃是迟早的事儿，若此刻不能早些预防，只怕将来便更是一团烂泥。
且算了算时日……
若是她猜的不错，今年年底，秦可卿便要早逝！
她虽未见过可卿一面，也实在不好评判此人如何，但不为别的，“造衅开端实在宁”的判词，她且还记得一清二楚。
她想个法子，要把可卿捞出来。
遂凑在孟氏耳边耳语了几句。
孟氏听了，只惊奇：“絮姐儿是从何处得知？”
贾絮儿只笑了笑：“阿娘，我是从您肚子里托身出来的，便是您肚子里的蛔虫！哪有我不知道事儿？”
孟氏思忖半日，也觉絮儿所说的计谋可行。
虽不是从根处解决，但眼下这等，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若能拖延些时日便是最好，待过两年贾放回京任职，到时候一切也好说。
“这个法子不错，且能解一时之急，我去同你爹爹商议一番。你爹也是个倔的，只怕别再钻了牛角尖，把事儿闹得破天。”
“爹爹最听阿娘的话了，您好好劝劝。”